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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随着白晔丢掉所有令牌, 这场各大门派弟子争奇斗艳的绝美大乱斗终于宣告终结。

    除了玄虚剑派、万剑宗与梵音寺的几人,其余修士要么自爆淘汰,要么被自爆的那位打得失去意识,昏迷不醒。

    宁宁很能发挥中华民族传承千年的传统美德, 秉持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和“来都来了不能吃亏”精神, 非常认真地把犯罪现场搜刮个遍。

    她负责找,裴寂负责拿。在轮到陆明浩和素问堂的那名男修时, 裴寂说什么也不让她亲自搜身, 直接将令牌一股脑全塞在宁宁手里,冷着脸就蹲了下去。

    看来裴寂小同学骨子里还是个传统又保守的小学鸡, 时刻牢记着男女之防。宁宁觉得有些好笑,却并没像往常那样刻意打趣他——

    她之前躲闪着靠近白晔时,手臂被符篆灼开了一道口子。雷火符虽然不会导致皮肤流血, 在电流与火焰的双重侵蚀下,却能带来深入骨髓的刺痛, 以及与灼烧无异的伤疤。

    白晔没有用尽全力下狠手,因而这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伤口, 擦几天药就能痊愈。

    这几天的麻烦事已经够多,宁宁不愿让其他人担心, 便生生将疼痛忍了下来, 佯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只等着回房后自行擦药。

    若是此时一味搜寻令牌, 袖口晃动之间, 很可能会露出那条疤。

    ……不过裴寂应该也不会多么在意她的伤啦。

    她想到这里, 莫名感到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与挫败, 把双手背在身后往前看去, 正好撞上裴寂的视线。

    直到这时, 宁宁才发现他眼底有很浓很浓的黑眼圈,眼眶则是微微发红,与瞳孔周围交织缠绕的血丝悄然交映。

    像是熬了整晚的夜,刚刚才睡醒似的。

    想来也是,昨晚他们俩回到房间时已经很晚,宁宁又累又困,脑袋刚碰到枕头就迅速入睡,可裴寂不一样。

    他见她心情不好、眼眶红肿,又偶然听见了宁宁的一句“星痕剑”,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想法,居然当真满秘境地细细搜寻,一处一处找回了这把剑。

    她脑袋里倏地闪过这个念头,如今又被裴寂直愣愣一望,一时难免有些局促,努力正色问道:“怎么了?”

    他默不作声,递过来几块方方正正的令牌。

    陆明浩的身体随着这个动作顷刻消散,宁宁伸手将它们接下,把视线挪到另一边的素问堂男修身上:“那他呢?”

    裴寂立即接话:“我来。”

    “喔。”

    她只好点点头,继而望向道路正中央躺着的两坨人形肉块:“贺知洲和许曳呢?”

    “也是我来。”

    神色冷峻的黑衣少年似是想到什么,在短暂的停顿后再度开口,语气有些迟疑,也有些僵硬:“星痕剑……你暂且放好,等我清理。”

    “别别别!哪儿能真让你来擦啊!我那就是开个玩笑,自己能解决的。”

    她可不能让裴寂变成所有人无微不至的全职保姆,闻言连连摆手:“对了,你是从哪里找到它的?一定寻了很久吧?”

    “在一片湖里。”

    他说话时正在低头搜寻令牌,声音显得有些闷,大概是为了打消她心底的困惑,少见地继续补充:“阵法以水为镜,星痕剑刺破水幕化作的天,在真实秘境里,便是落入了某处水泊。我一一寻去,总能找到。”

    他说得简单,然而只需粗略一想,就能明白绝不容易。

    且不说秘境之中湖泊遍布、星罗棋布,就算他找对了湖,也必须亲自潜入水中,忍受着透骨寒凉细细搜寻。

    宁宁心里百转千回,握紧了手里的剑,细声道:“谢谢你啊,等秘境结束了,我请你吃饭。”

    她说到这里有了底气,想起自己靠浮屠塔积累的小金库,信誓旦旦加重语气:“绝对是整个鸾城最贵最大的酒楼,想吃什么随便挑,我家小师弟值得!”

    裴寂定定地听,末了别开脑袋,把视线转到另一边。

    他没说话,心里的承影倒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嚯嚯,高兴啦?嘚瑟啦?一听见这话就心里乐开花啦?裴小寂,想笑就直接笑,别刻意把嘴角下撇得那么明显啊。”

    这样说完还不尽兴,居然用粗犷的大叔音捏着嗓子模仿宁宁方才的语气,好一个做作不清纯:“哎哟喂,我家小师弟值得~”

    裴寂眼底笑意褪去,杀气骤现。

    等他俩将淘汰选手的令牌搜刮一空,原本拥挤的小道便显出了几分空荡。

    明净打着坐呼呼大睡,明空啃完了生菜,正捧了本书仔细研读,宁宁放眼望去见到几个大字:《落梅静心录》。

    这书应该挺名副其实,自从小和尚看完,与人对峙那是理也直了气也顺了,心静如水面不改色,就是对面的人有点惨,回回都得被气得心肌梗塞。

    他拒绝了一并回村落休憩的提议,长篇大论唠叨一通“天地为家”的道理,宁宁便也不再强求,遥遥望向远处古树下的苏清寒。

    对方却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多谢诸位照顾许曳师弟。”

    她正兀自疑惑,属于苏清寒的声线便在身后响起。宁宁扭头回看,竟见到女修站在昏迷不醒的许曳旁边,俯身望着少年人湿漉漉的惨白面庞。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视线,苏清寒抱着剑掀起眼睫。

    “我见那漫天白光和星痕处处,便猜想定是你。”

    苏师姐与裴寂都是不苟言笑的冷漠性格,只不过前者是“傲”,后者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她说话没带什么起伏,眼底却始终充斥了凛然战意,似是想起什么,面露失望之色:“我本打算与你好好比试一场,但看你如今的状况,想必灵力已经所剩无几。”

    这位一定是见到了那番丧尸出笼般的景象,宁宁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苏师姐,待我灵力恢复,随时等你来切磋。”

    苏清寒这才露出一个笑,转而低头看向许曳,二话不说就将他举起来往肩上一扛,动作毫不怜惜,没有一丝丝雪月风花,跟扛麻袋没什么两样。

    在举到最上方时,还跟甩印度飞饼似的,把许曳柔弱如白莲花的身子在半空甩了一大圈。

    苏清寒扛着麻袋,笑得温婉随和:“请问他房间在哪儿?”

    宁宁目瞪口呆:“房间随便挑,随便挑。”

    传说中冷漠矜持如高岭之花的苏师姐渐渐走远,宁宁还没从一个惊吓里缓过神来,就在同一时间受到了另一阵惊吓。

    ——左侧垂落的长发被人用指尖轻轻挑起,经过耳畔时,惹来酥酥痒痒的奇异感受。

    她惊愕抬头,正对上裴寂漆黑的瞳孔。

    他伸了右手撩起宁宁耳边的头发,目光似乎极为不悦,不易察觉地拧着眉头。眼见跟前的小姑娘呆呆愣愣仰起脑袋,不着痕迹地将手指移开:“你脸上有伤。”

    ……伤?

    宁宁对此毫不知情,只是偶尔觉得耳边的脸颊会时不时传来刺痛,等他说完抬手一摸,立马被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由于被黑发遮掩的缘故,这处鬓角的伤十分不容易被察觉。裴寂也是在她与苏清寒谈话转身的间隙,等长发被微风扬起,才偶然间见到一条深深的痕迹。

    “可恶,那臭小子居然伤到了她!”

    承影身为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前辈,生动形象地阐明了什么叫做“为老不尊”,这会儿气到灵体扭曲,龇牙咧嘴:“早知道如此,你应该更用力掰他的腿,给那小子一点教训!”

    “不要碰。”

    裴寂好像有点儿不高兴,站在宁宁跟前时,投下一片瘦瘦高高的浓郁黑影,将他眼底也蒙了层阴翳:“雷火符?”

    “应该是吧。”

    他不说倒好,如今宁宁意识到自己脸上有条疤,总觉得伤口在张牙舞爪地耀武扬威、扭来扭去,连带着通往脑袋的那根神经同样抽个不停,生生发疼。

    这村子里不知道有没有镜子,能让她精准无误地给自己脸上上药。宁宁想到这里,忽然感到衣袖被人猛地一拉。

    裴寂还是一副阴沉沉的模样,像从《没头脑和不高兴》里穿越过来似的,不由分说拉起她袖子就往前走,还没等宁宁出声询问,便抢先冷声道:“去擦药。”

    宁宁:“……噢。”

    他力道不大,动作却极为干净利落。宁宁一直乖巧跟在身后,总觉得自己像是遗忘了什么东西,无比困惑地皱起眉头。

    没过一会儿,才拉着裴寂急匆匆跑回来,指了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另一团剑修肉:“贺知洲,我们忘了贺知洲,他还在地上躺着呢!”

    *

    宁宁的伤口在脸上,由于不能把眼珠子抠出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探查,没有镜子的情况下,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很难把药擦好。

    “你要帮我上药?”

    她眼见裴寂往手上沾了药膏,惊讶得无以复加,局促坐在床头。

    ——她何德何能才能让原著里的练剑机器拿起小药瓶,带着打怪升级的剧本一路狂奔大江东去,滔滔不复回啊。

    裴寂很是上道,拿着药坐在她跟前,问得开门见山:“还有哪儿受伤了?”

    他这是默认的意思。

    一下子就被看穿心里藏着的念头,宁宁身为师姐的满身气焰瞬间小了许多,伸出右手捋起衣袖。

    于是裴寂的神色更加阴沉了。

    他不应该只折断那符修的膝盖,早知道就打个半死再放出去,哪怕白晔想早点逃,他也能把令牌硬塞回那人嘴里,来一出求生无门,求死无路。

    宁宁见他脸色不悦,以为裴寂是在气恼自己撒了谎,拿手指戳戳他手背:“其实不严重的,你看,不但没有流血,我还能活动自如虎虎生风——”

    她说着握紧拳头胡乱挥了挥手臂,没想到当即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刺入骨骼。

    雷火符果然够狠,宁宁被疼得表情一僵,为了不让裴寂看见自己扭曲的五官,只能低下头去,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掌捂住脸颊,从嗓子里发出低低的气音。

    “这这这看起来就很疼!”

    承影呜呜呜地带了哭腔,在他脑袋里直打哆嗦:“裴小寂,你快把这副要杀人的模样好好收起来,千万别吓着她。宁宁多好啊,不想让你担心,一直忍着没说。”

    裴寂没回应它,神情却微微一僵,十分笨拙地收敛五官上的戾气,结果却让本就不自然的脸色变得更加不自然,跟石雕人似的。

    与此同时,少年右手握紧药瓶,左手暗暗掐诀,有什么东西在白光一现之下轰然破碎。

    “什么玩意儿?”

    眼睁睁看着玄镜里的画面陡然变成全黑,天羡子疯狂锤桌:“裴寂那臭小子怎么又把视灵弄坏了!”

    “赔钱!赔钱!”

    好不容易能见到一点苗头,却被那混小子亲手掐断,林浅状如疯兔,双眼猩红地狠狠捏碎手里的白玉糕:“不让他赔得倾家荡产,我——我就气死了!”

    唯有何效臣擦去额角冷汗:“冷静,冷静。”

    真宵被之前那两人的狂态吓了一跳,听罢此言悠悠点头。何掌门不愧是他惺惺相惜的对手,直到此时也能保持理智。

    然而须臾之后,便听见何效臣一本正经地继续说:“裴寂该打,可宁宁是无辜的。要是让他倾家荡产吃不起饭,那小丫头不也得跟着受苦?不得当不得当!”

    林浅与天羡子闻言,皆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不愧是何掌门,直到此时也能保持理智,真是与我等惺惺相惜!”

    真宵:……

    好,很好,还是你们去猩猩相吸吧,是他不配。

    秘境外边闹翻了天,裴寂身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却端端正正安安静静坐在床边。

    受伤对于他来说可谓家常便饭,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然而就是这种像喝凉白开一样常见的小事,一旦发生在宁宁身上,就让他莫名感到心烦。

    不对。

    与其说是“心烦”,或许“意乱”要更加贴切一些,胸口闷闷地难受。

    这是种很讨人厌的陌生感觉。

    不止他,承影同样如此。

    由于跟着裴寂一同长大,它见多了这小孩被关在黑屋子里斥责打骂,从粉雕玉砌的白团子变成如今的满身伤疤。时间一久,早就渐渐习惯裴寂犹如霉神附体般的运气,不会对伤痛做出太大反应。

    可一见到宁宁的伤,立马浑身颤抖着别开视线,痛苦得像个心碎的老妈妈。

    裴寂往拇指上沾了药膏,倾身向前:“可能会有些疼。”

    宁宁往前伸出手,乖乖点头:“我不怕疼的。”

    她的手臂纤细白皙,手指亦是细细长长,宛如霜雪凝在指尖,晕出清冷漂亮的白。

    那道伤疤横亘在腕骨之上,如同雪白象牙上的一条狰狞划痕,带了浅浅血色,显得格外骇人。

    裴寂目光稍黯,左手按住她手腕,右手拇指则轻轻落在伤口边缘。

    药膏沁入血肉,像把尖刀割过皮肤,宁宁的手指颤了颤。

    他自小就学会了给自己上药,后来年纪大一些,反倒觉得疗伤一事可有可无,若是不那么严重的伤口,便省去了擦药的步骤,等着它自行愈合留疤。

    ——无论如何,他应该很习惯这件事情的。

    可当手指触碰到宁宁的皮肤,却突然生出了几分犹豫。

    在一阵短暂的停顿后,裴寂缓缓移动拇指,极轻极慢地掠过她伤痕。

    他的手指不似宁宁,虽则纤长,却生了好几道旧伤与老茧,经过少女白嫩手腕时,带来一阵隐隐约约、不甚明晰的摩挲感。

    这是童年生活天差地别的映射,无比残酷地展露着两人之间身份的悬殊,她从不在意这种细节,裴寂却心下烦闷。

    他们之间的差距终究还是太大太大,他不知何时才能追上她。

    宁宁坐在床上不敢动弹,偶尔好奇地抬起眼睛,望一望裴寂的模样,又很快把视线移开。

    他生得极为好看,眼尾细长、瞳仁漆黑,垂下眼睫为她擦药时,长长的睫毛悄无声息地轻轻颤动,让她想起蝴蝶的翅膀。

    眼底的红映衬着眼角泪痣,在冷白肌肤下格外突出,凌乱的额发轻飘飘下坠,少了几分冷冽凶戾,平添温顺无害的病弱气息。

    这个样子,好像,似乎,还挺顺眼的。

    “你干嘛这么小心啊裴小寂。”

    承影在心底笑话他:“你这不是擦药,像是打算典当传家宝,和它进行最后的道别——你给自己上药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好家伙,眼睛一闭嘴巴一抿,那药水哐哐哐就往伤口上倒,简直能听到血花飙出来的声音,啧啧啧,现在舍不得啊?”

    裴寂眉心微拧,听它继续出主意:“我跟你讲啊,像这样光涂药绝对不行,咱们得来一招更有杀伤力的手段——等你擦完药膏,就低头在她伤口上吹一吹气。哇,这一吹!绝对吹出柔情蜜意的小火花,吹出举案齐眉的小树苗!太浪漫啦!”

    裴寂在心里默默记下:第一千零八十二次想把这中年大叔干掉。

    他对承影的馊主意置若罔闻,宁宁手上的疤痕并不长,不消多时便全部抹上了药膏,当手指从她手臂离开时,指尖仍然残存着女孩身上温温柔柔的热度。

    “谢谢你啊。”

    宁宁不明白他淡漠目光下的层层思绪,轻笑着打算收回右臂,没想到裴寂扶在她手腕上的左手并未松开。

    甚至在她即将抽离时用力一按。

    宁宁心头一跳,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裴寂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下意识这样做,颇为难堪地咬了咬牙,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一紧,迟疑好一会儿才开口出声,语气低沉得不像话:“师姐。”

    “嗯?”

    宁宁没做多想地回应,看见裴寂抬起仍然微红着的双眼,看也不看她一眼,飞快低头。

    然后在她手背上,正对伤口的地方轻轻吹了一下。

    承影呆了一刹。

    承影翻来滚去,灵体犹如一只醉酒的蝴蝶,原地升天:“噫嘻嘻嘻哈哈哈嚯嚯嚯嘿嘿嘿,乖孩子乖孩子——”

    这个动作结束得很快,宁宁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指尖就条件反射地一动。

    ……有些痒。

    这道气息被压得很低,在闷热的盛夏里宛如一股清幽微风,带了点凉丝丝的气儿,在她被灼伤的地方悠悠拂过。

    俄顷之后,又像一缕倏然而落的醴泉,悄无声息渗进骨血里头,不久前灼热的痛意消弭大半,只留下回旋在血液与神经的冰凉触感,若有似无。

    这实在不像是裴寂会做出的动作,而且他做得实在笨拙,整个身体都在那一瞬间肉眼可见地紧紧绷住,腮帮子鼓起来的模样像只青蛙——

    不对不对,不是青蛙,宁宁在心里给他道了个歉,应该是又圆又白的棉花糖。

    裴寂吹完气便面无表情放下她的手,由于刻意板着脸,生生做出了一副拔剑砍人的架势。

    “你这是……”

    眼前的人好像比她更加无措慌张,宁宁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停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深:“给我渡仙气儿啊?”

    小师姐非但没脸红害羞,还毫不留情将他打趣了一番。

    原来这就是承影口中“柔情蜜意的花,举案齐眉的苗”,可真是太浪漫了。

    裴寂觉得耳根后面像有团火在烧,眉心咚咚直跳。

    他开始很认真地思考,应该如何把不会死的人杀掉。

    “我听说,这样能让你不那么疼。凉气可以——”

    他本打算胡诌解释,然而越说越心烦,耳朵的热气几乎要漫到脸上,干脆不再狡辩,直接冷冰冰地转移话题:“你脸上还有伤,继续擦药。”

    宁宁不知道裴寂是从谁嘴里听到的这个法子,一眼便看出他此时的难堪,于是顺着对方的意思点点头,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那就多谢师弟啦。”

    承影大概担心裴寂被它坑得暴走,奸计得逞后一直没再说话。他好不容易得了清净,等手指触碰到宁宁脸上的伤口,却又变得更加难以清净。

    侧脸与手腕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之前裴寂在擦药时,还能刻意避开她的目光不去对视,但如今……

    他的几缕乌发散落向下,几乎与宁宁的黑发交叠在一起。

    视线所及之处是她的莹白脸颊与微微勾起的红唇,轻柔花香覆盖了大半药香,拇指只需一动,便能感受到柔软如棉花的温热触感。

    她脸上的疤痕要更深一些,擦药时也就更痛,宁宁一时间没适应过来,下意识往后一缩。

    裴寂本在全神贯注地擦药,瞥见她皱着眉脑袋一晃,没来得及念及其它,本能伸出左手,稳稳按住她另一侧的脸颊。

    这个动作猝不及防,在冰凉修长的手指触碰到宁宁侧脸时,两个人同时愣住。

    那只手冰冰凉凉,瘦得厉害,像块冷硬的寒铁,没有太多柔软的触觉。

    宁宁像极了上课睡觉被老师当场抓包,顷刻之间屏住呼吸挺直身子,在意识到他这样做的原因后匆忙开口:“抱歉抱歉……!我不会再乱动了。”

    她理所当然且十分笃定地觉得,以裴寂的性格,理应会很快松开。

    然而他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这样做,而是低低“嗯”了一声,拇指微微下移到下巴,调整好姿势,将她的整边脸颊拢在掌中。

    裴寂的动作毫无侵略性,仿佛是极度顺理成章的反应,在触碰到宁宁惊讶的目光时,眼底幽暗如潮,声线亦要比平日僵硬低沉许多:“别动。”

    她当然……不会乱动啊。

    无比贴近,无法动弹。

    脸上是少年人指尖冰凉的触感,近在咫尺的,则是裴寂棱角分明的侧颜。

    宁宁被迫望着他的眼睛,表面安静如鸡,实则心跳如鼓擂,悬在半空摇晃个不停:“好。”

    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身体也定定僵在原地动不了分毫,只能用右手抓了把床单又很快松开,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的思绪。

    比如裴寂上药的模样称得上是“温柔”,这个词看上去和他格外不搭,但很少有谁知道,他骨子里的确是个温柔的人。

    又比如,裴寂的手指是冷的,身体却是温温热热的,当俯身靠近她的时候——

    呸呸呸,她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

    宁宁沉默了好一会儿,为打破无人出声的寂静氛围,试探性出声:“裴寂,等我们出了秘境,你想吃什么?”

    裴寂绷着脸:“你定。”

    “那等会儿,你打算去做什么?”

    “你定。”

    “不如,”宁宁轻轻吸了吸气,望着地面眨眨眼睛,“我们一起去看看乔颜和灵狐族,你觉得怎么样?”

    裴寂没犹豫,大概连她说了些什么都尚未反应完毕,当即应道:“好。”

    停了会儿,又沉声开口:“若是以后受了伤,不要瞒着我,我可以……”

    他说到一半,语气里带了点迟疑的意思,声音小了许多:“帮你上药。”,,网址m..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