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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关卡(3)(挽救者)
    “少废话了。”

    辰星转过身, 冷冷地睥睨众人。

    她银白的长发不断上下浮动,如同怒气的显化;浅蓝紫色的眼瞳愈发晶莹,而其中的冰寒之意也愈发浓厚。

    “人, 必须要救。”她双手紧紧捏着镜子,镜面上出现无数冰雪的痕迹, 彷如镜面蛛裂, “怎么救,想办法。想不出,就都闭嘴。”

    在她的怒气里,四周群星开始破碎;许多细小的光华、碎裂声接连响起, 如同无数面水银镜同时被击碎。

    众人同时一凛,因为空间在动摇。

    虞寄风稍稍收敛了点嬉笑的神色。

    因为这个星海无尽的空间, 虽是司天监、是五曜星宫,却更是五曜中的水曜星宫, 是辰星司掌之处。

    这些星辰当然不是真正的天上之星,而是辰星的水镜所映出的宇宙星海。辰星的情绪会化为力量,折射在四面八方的镜面上。

    现在镜子一面接一面地破碎;她显然怒气昂扬。

    虞寄风听着这接二连三的响声,面色越来越凝重。

    “冷静, 你冷静一点!”他干巴巴地说,“肯定有办法!马上就有了!”

    辰星面无表情:“那你说。”

    虞寄风干笑:“这个,这个……”

    他哪知道?

    因为说不出,辰星的怒气愈加高炽;寒流裹着锋利的冰刀,袭向荧惑星官。

    虞寄风无奈躲开。

    但攻击可以躲, 快要坍塌的空间如何躲?要是离开, 虽也可行, 但虞寄风却不情愿――他还没看完水府试炼的好戏呢。

    有没有什么办法?

    虞寄风思索着,余光里瞥见明光书院的夫子们。他们都正看着他, 却又纷纷移开视线,保持了沉默。

    沉默?青年星官眉毛一扬。

    他深知自己的为人,而且丝毫没有更改的打算,所以当然不指望夫子们出言相助。

    但问题是,夫子们不关心他,难道也不关心水府里的人?明光书院的这些夫子,个个以迂腐、烂好人出名……

    所以,办法是有的,只不过这些夫子乐于先看他出丑。

    想通了这一点,荧惑星官顿时有些得意。他停下躲避的步伐,抬手比了个“停”的手势;随着他的动作,淡红色的、雾气般的星光也飞出,阻挡了气势汹汹的冰晶。

    “辰星――”

    他拖长了声音,笑眯眯道:“你属水曜,我属火曜,水火不相容也正常,不过现在大局当前,你总要先听我把话说完嘛。”

    “谁要听你满嘴的胡说八道。”

    辰星毫不留情地回道:“除非你有办法。”

    虞寄风轻轻巧巧答道:“办法嘛,也算有。”

    “……嗯?”

    辰星停止了攻击。四周破碎的空间也为之一停。

    “说下去。”

    女性星官抱着银镜,背后是巨大的水镜,而水镜中是苦苦支撑着的一群试炼者。亮光照在她背后,令她显得愈发冰冷。

    虞寄风走上前,指了指水镜中的云乘月等人。

    “异变早已开始,大约是在小云他们军事演习的那一天。申屠侑应当是在那时苏醒。”他语气轻快,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感情,“但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出手杀人,而仅仅是扭曲了试炼内容,却让试炼继续进行下去?”

    辰星仍旧面无表情:“你究竟想说什么?”

    虞寄风却不疾不徐,悠悠道:“此前,小云他们碰见的人头傀儡,也是申屠侑改造的。为什么那时候,人头傀儡只守不攻,而且能够被破解?”

    辰星凝了神,迅速道:“之前说过,是因为申屠侑的力量不足以完全控制水府,不得不遵循试炼规则。”

    虞寄风道:“那就对了。”

    辰星皱眉:“什么对了?申屠侑的力量正在迅速增强,你没见这个傀儡就十分危险?再这样下去……”

    虞寄风接话道:“再这样下去,等申屠侑彻底控制水府,他的死气也就彻底冲破了水府原本的阵法,水府将与外界气息交通,那么……”

    他看向王夫子。

    老院长正揪着雪白的胡须,望着他们两人,笑容里带点恶作剧的意思,像是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看戏?虞寄风眨眨眼,有点狐疑地多看了老人两眼。这种德高望重的鬼仙前辈,应该不是他这种混不吝的玩意儿吧……?

    再仔细看去,老人却还是那副平和洒脱、气定神闲的姿态,哪有半点恶趣味?

    虞寄风决定,应该是他自己看错了。

    辰星也恍然:“到那个时候,我们就能出手了?”

    虞寄风笑道:“就是,有明光书院老院长在,怕什么?”

    王夫子没理虞寄风,只对辰星点点头,和蔼道:“不止是我,其他三位夫子也可出手。还有辰星星官你,这水镜术独步天下,自然也得大用。”

    辰星没有立即回答。

    她凝视着王夫子,仿佛在无声地求证。

    空间寂静了一会儿,没有人说话。辰星却像已经得到了回答,紧绷的神情松开了些许。

    “申屠侑的死气……”

    她转身看向水镜,轻声喃喃:“还有多久冲破水府?我要仔细计算一番……一刻钟,还有一刻钟。”

    清冷美丽的星官深深凝视着镜中的云乘月,目光渐渐流露出一点惶急和祈求。

    “坚持住。”她紧紧握住镜面,“一定要坚持住。”

    她又呢喃着什么,却已经是旁人听不懂的碎语。

    望着她的背影,虞寄风微微摇头,推开几步,站在了卢桁身边。

    卢桁板着脸,相当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手没忍住,又弹动了几下,像是很想再打虞寄风几下。老头儿手里仍紧紧捏着镇邪尺,上面还有青绿色的灵光点点溢出。

    虞寄风有点惊悚地看了他一眼:“别了吧卢老头儿?还没气够?”

    “这事没完。”卢桁铁青着脸。

    虞寄风挠挠脸颊,眼珠一转,突然竖起手掌、贴在唇边,神神秘秘地靠拢过去。

    他低声道:“那这样吧,你算过了这一茬,我就告诉你一个辰星的秘密,如何?”

    “……辰星星官的秘密,被你用来跟我交换,换我放过你一马?”卢桁眼睛一瞪,相当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表情含义明确,绝对是: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光是卢桁,四周的夫子们也都流露出同样的感慨。当然,王夫子除外。他还是笑呵呵的,还挺感兴趣地看着虞寄风,仿佛在等他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

    虞寄风催促道:“答不答应?”

    卢桁眉毛一竖:“滚!”

    他卢桁为官多年,刚正不阿,怎会是这等损人利己的小人?

    不仅不答应,卢大人还义愤填膺,深为辰星星官惋惜――怎么就摊上这种同僚了?

    虞寄风悻悻道:“不答应算了,凶什么。”

    万没想到,这时候,王夫子却飘了过来。作为本质是死灵的鬼仙,他走路当然是用飘的,且衣衫下摆呈半透明的质感,反而更显得道骨仙风、神仙中人。

    只见这老神仙飘过去,也学着虞寄风刚刚的动作,神神秘秘地贴过去。

    “荧惑星官,老夫跟你换。”王夫子低声说,雪白的胡须飘动几下,“你跟老夫说,老夫就不记你的仇。”

    这一回,换成虞寄风有点惊悚地看着他了。

    卢桁也惊得差点握不住镇邪尺。

    “夫、夫子?!”

    另三位夫子却相互看看,都轻咳一声,有点同情地看向卢桁。

    ――“嘉树还是这么老实。”

    ――“王夫子便是这么个性子……”

    ――“是啊,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严肃……”

    卢桁:……

    老人一脸恍恍惚惚,捏着尺子、站在一边,大约需要好好缓一会儿。

    王夫子没有照顾学生的细腻心情,还笑呵呵地催:“荧惑星官,答不答应?”

    虞寄风才回过神,仍有点难以置信:“可我没得罪你吧?”

    王夫子看看他,忽而收起笑,一脸严肃:“这不对,你三番两次阴阳怪气、嘲讽老夫,老夫都一一记在心里。”

    虞寄风:……

    这种爱看戏、爱看热闹的姿态……莫名地,又让他想起来云乘月。这相隔千年的一老一少,怎么气质中总有某点古怪的神似之感?

    荧惑星官将这缕疑惑放在心中,眉眼一松、唇角往上一提,也是懒洋洋一笑。

    “也好,既然老院长这么说了,在下岂敢不从?”

    他又瞥了一眼辰星的背影,见她一心一意关注水镜、没有阻拦的意思,才低声道:“怀有天生道文、又被占卜为未来岁星星官之人,据说,正是能挽救司天监的人。”

    他笑眯眯道:“而辰星的秘密就是,她对司天监爱得太深,以至于将司天监的挽救者当成自己的挽救者,才这么巴巴地赶着关心。”

    虽然在笑,但青年漫不经心的口吻中却透出一点轻蔑。

    王夫子雪白的长眉缓缓扬起。

    “挽救司天监?”

    闻言,其他几人也是神色奇异。

    “司天监还需要挽救?”

    卢桁也走过来,顾不上再谴责虞寄风道德败坏,皱眉道:“这是真的?什么挽救?司天监还能有什么危难不成?”

    张廉夫子不屑道:“司天监是大梁修士执牛耳者,即便有难,难不成还指望……”

    他指指水镜:“一个连第五境死灵都应付不了的小修士,去救?开什么玩笑!”

    另两位夫子没说话,神色却隐有赞同。

    反倒是王夫子,神色却凝重起来。

    “是占卜?”他忽然问。

    虞寄风看着他,又笑笑:“是。就和当年对明光书院的占卜一样。”

    王夫子的神情更加凝重。

    其他人疑惑起来。对明光书院的占卜?对司天监的占卜?

    卢桁想得头痛,干脆直接请教:“王夫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夫子却沉默着,像是在回忆什么。

    虞寄风说:“这问题我就能回答。”

    “有一个古老的占卜,说从大夏初立开始,一千年内,所有超过千年的传承,都会覆灭。”

    “……超过千年的传承?”

    公输夫子严谨地思考了一下,眼睛一亮:“到现在,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我们明光书院,还有司天监,包括司天监负责维护的岁星网!”

    覆灭……

    说完,她也沉默了。

    这个词实在太沉重。

    卢桁不大相信,摇摇头:“书院哪里算覆灭?最坏无非就是……可见这占卜不一定当真。再说……”

    他开了个玩笑:“要是乘月真是司天监的挽救者,难不成也是书院的挽救者?”

    他真的只是开玩笑。

    然而,他一生都十分敬重的王夫子,却乍然看来,神色更多了十分郑重。

    老院长缓声道:“说不定正是如此。”

    忽然地……

    卢桁也说不出话了。

    ……

    “云姑娘,我们……到底要撑到什么时候?”

    其实才过去了一炷香时间,但在生死的压力面前,谁都会觉得度日如年。

    三人里,洛小孟其实年纪最小,现在已经是有点脸色变了。

    毕竟,前方怪物一次又一次冲击着生机屏障。它半透明的肌体化为无数长管,猛烈地击打在生机屏障上,每一瞬都击打出无数刺耳的尖鸣。

    而随着怪物的攻击,生机屏障也在一次又一次地消散,又一次又一次地迅速凝结。

    代价则是……

    “唔……咳!”

    云乘月想咽下喉咙中的血腥气,却没成功;暗色的血从它唇角逸出,带着一点微弱的生机――她尽量将生机截留在体内,不要有任何浪费。

    她胸前已是血迹斑斑,地面也都是血迹。

    “云姑娘……”

    阿苏不断为她输送灵力,却对她的伤手足无措,急得面色都变了:“怎么会这样?是那怪物的暗劲伤了你,而你的生机之力又不能收回?”

    “可就算这样,这伤药应该也有用啊!”

    阿苏急得团团转。

    洛小孟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忍不住说:“你还看不出来?生机书文是云姑娘的本命书文、立道之本,所以生机书文受损,就相当于云姑娘本人受伤!”

    “你还是世家出身!”洛小孟有点凶地喊,“这种时候能不能冷静一点,别问这种没意义的问题?!”

    阿苏一呆。

    她喃喃道:“对不起,我忘了,因为世家家仆不被允许拥有本命书文,一观想出来就会被拿走……不说这些,你说得对,我要冷静一些,我也要想想别的办法!”

    这回,换成洛小孟一愣。

    云乘月没有精力参加他们的对话。

    她在数,数薛无晦承诺的一刻钟还有多长。

    时间仿佛滴滴答答在她耳边流逝,而每一滴都漫长如年。

    ――[云乘月……再坚持一下,很快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都像遥远了。

    云乘月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不行,她想,还是不能这样光等着。薛无晦是一条路,可她还要有自己的路。

    问题是……她只是阻止傀儡,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在这个念头闪过的同一时间,阿苏突然“啊”了一声。

    “我想到了!”

    她几乎是尖叫出来:“刚才遇到第一只怪物的时候,云姑娘不是猜过,水府的异变不得不遵循试炼规则?”

    “那如果这一个也一样呢?”

    洛小孟说:“开什么玩笑?刚才那个只守不攻,现在这个上来就要吃我们……哪个试炼会是这样?!”

    阿苏喊道:“寻宝!”

    “……什么?”洛小孟一愣。

    阿苏深吸一口气:“我曾偶然听过一桩秘闻,说有些罕见的奇遇中会有寻宝试炼。守护宝物的怪物会不计一切代价攻击试炼者,但只要找到宝物,怪物就会消失!”

    “我们本来就是被派来寻找《天下经略》的……说不定,这就是最后的守护者关卡!”

    “这么说,附近有宝物,找到就能结束?”洛小孟立即展开神识,搜索四周。

    很快,他有点焦躁地说:“什么都没有啊!”

    阿苏也同样一无所获。

    云乘月深吸一口气。只有靠薛无晦了么?

    “我还能……”她艰难地说,浑身都在抖,“我还能再……坚持一下……”

    恰在这时――

    “乘月!!阿苏!!!”

    一个女声,像一束穿透黑暗的光。

    “宝物――我找到了!!”

    云乘月一愣,下意识抬起头。

    在高处某个破碎的岩石上,居然站着季双锦。

    突然出现的好友,还正高举双手,捧着一样什么东西。

    她喊道:“找到宝物了……试炼该结束了!!”

    刹那之间,云乘月身前压力一轻。

    怪物含糊地吼了几声,仿佛被什么力量拖动,迅速往地底沉下去。

    她反而因为乍然失去对抗力,而往前栽倒。

    阿苏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好像洛小孟也扶了她一把。

    云乘月抬起头,看见季双锦跳下岩石,飞快地往她这里跑。她背后还跟了个人……乐熹?管他的,不重要。

    她勉力对好友露出一个微笑。

    “双锦怎么……突然出现了?”她惊讶而茫然地问阿苏,“还一下子就……找到了宝物?不,你知道我们遇到了寻宝试炼……这果然是寻宝试炼?”

    阿苏也茫然:“不知道……小姐!真的是小姐!”

    “阿苏!乘月!!”

    季双锦跑过来,含着泪,却也带着笑。她紧紧握着一根树枝,上面是黄绿色的果实。

    她摘下果实,不由分说塞进云乘月口中。

    清凉的力量,很像生机之力,却又更加轻盈、无拘无束……能更好地抵消傀儡的力量,修复云乘月的伤势。

    云乘月咬着果实,茫然地眨着眼,看季双锦只如看天降陨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