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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枝红莲(三)(失忆的男人。...)
    3、

    谢隐考虑了很多, 尤其是担心自己的语气是否过于生硬,会令感到不适,他用最柔和的态度说这样的话, 给予梨花鼓励,让她相信自己是可以做到的。

    “以后咱俩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呢,我难免会有个头疼发热,要是没人读书给我听, 多闷呐?”

    梨花的事情他一清二楚,对于他,梨花却什么都不了解, 因此难免会感到不安, 谢隐要做的就是敞开胸怀迎接她进入自己的世界,帮助她进入自己的世界, 彼此了解互相尊重,感情才能够长久。

    他不想像豢养宠物一样,只让她每天有的吃有的睡,梨花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会思考会难过,会哭会笑,会感到失落,欠她太多,只是物质上的补偿算得了什么?

    让梨花干活, 她绝对不推辞, 不用人说, 勤快麻利, 但让她读书写字,这是她完全没有触碰过的领域, 从小到大也没想过,村子里倒是有人把自家娃送去私塾的,那都是家里条件很好,而且送去读书的都是男娃,梨花今年都十七了,她可从没读过书呢。

    所以会害怕会紧张在所难免。

    谢隐知道呀,他基本就是哄着她来学,而且教她的方式就跟现代社会的小学生一样,从拼音教起,这并不难,什么三百千这些,根本没有必要背,又不是要去考状元。

    他对栓子哥这个称呼接受良好,本身他就是个没名字的人,怎么叫他都行,倒是一段时间后,逐渐认字多起来,会背一些诗的梨花感觉栓子哥的叫法不好听,附近几个村子,叫栓子的人可不少呢,哪个男的能跟谢隐比?

    于是在梨花的建议下,谢隐只好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谢隐”,打这之后,梨花便叫他隐子哥。

    名字后头加个子是本地的习惯,总比栓子哥要好听,虽然也没什么气势,不过梨花喜欢,便随她叫了。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有没有这个名字,谢隐都是谢隐。

    但眼下,他还是得拎着特意留出来的野兔野鸡,趁着夜色去了一趟里正家,回来的时候便谈好了地方,里正把村里靠山的最西边的荒地给他俩划了一块,要盖房子可以在那里盖,当然,还是要写地契摁手印的,送的野味只能让里正干脆爽快些,不能让人家一文钱都不要,不然官府都不答应。

    第二天天没亮,谢隐便起了,昨天晚上他已经将肉跟药材分门别类收拾好,用自制的板车推着,他从来了之后还没去过县城,所以梨花会跟他一起去,两人走得早,毕竟有十几里路呢,走的时候村子里人都还没起。

    像是野山猪肉,肯定卖得比寻常人家的猪肉贵,而且野猪肉没有家猪那么腥臊,谢隐观察过村子里几户养猪的人家,猪都没有劁,因此长得瘦骨嶙峋,村民又舍不得大量喂,卖不得几个钱。

    没有劁过的猪肉腥臊味重,被许多雅士认为是下贱之肉,若非买不起其他肉,基本没多少人会养。

    所以在市场卖肉,一般也没人会买这种定价很高的野山猪肉,野鸡野兔也卖得都比家养的贵,它们在山中吃得膘肥体壮,比寻常人家养得可肥多了。

    谢隐直接找了县里最大的一家客栈,问他们收是不收。

    梨花感觉他胆子真大,换作是她可不敢这样跟人说话,那大酒楼的掌柜一个个眼睛都在头顶上,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儿,村子里有人在里头跑堂,回来的时候都令人羡慕,吃得好穿得好还穿着细布衣,真是了不得!

    这掌柜的原本想着,能抓野猪来卖,必定是个山野村夫,结果一见谢隐,便觉得他非池中之物,遂收了轻视之心,老老实实以市价猪肉的五倍购入了全部野山猪肉,连着野鸡野兔也叫他包圆了,谢隐见他还算实诚,便提醒了一句:“今日切勿晚回家。”

    掌柜的一头雾水,谢隐已带着梨花离去,又将手里药材卖了,其他都是小头,那朵成年□□头大的灵芝才是大头,年份上百,而且格外新鲜水灵,药铺的掌柜看得欣喜无比,给了一百六十两银子,还跟谢隐约定,日后若是还有这样好的灵芝,再给他送来。

    一百六十两!

    梨花恍恍惚惚,不懂为什么在夫君这里,赚钱如此容易,她这辈子都没见过一百两的银票呢!即便是爹还在,他们家挺富裕那会儿,也顶多有个三四十两银子罢了。

    这、这大山里难道真的到处都是宝贝?

    谢隐被她的话给逗笑了:“山里确实有很多宝贝,但也有很多危险,不过只要不进入深山,小心谨慎一点,应该是没事的。”

    这一百六十两银子足够他们起好房子了,谢隐又没打算在这里住个三五十年,所以还是想盖敞亮的木屋,不然没有砖,还得烧砖窑,太费事,也不想做这个生意。

    他买了些建房子所需的用具,又买了文房四宝,这主要是给梨花练字用的,无论怎样,最迟两年,即便他不离去,皇帝那边也会找过来,所以梨花必须得学习,他当然能够把她保护的滴水不漏,可她会感到高兴吗?她能面对旁人的轻视而不失落吗?

    梨花骨子里是很要强的姑娘,这一点可以从她家产被叔伯瓜分,她却不肯跟他们走,而是自己养活自己看出来,所以谢隐不认为她是那种想要被护的无微不至的女孩,她是很坚强、很有韧性的,这是难得可贵的品质。

    这年头纸卖得可不便宜,光是买这点东西,银子流水般哗啦啦去了二十两,梨花捂着嘴惊呼:“怪不得好多人家供儿子读秀才,都把家底供光了!”

    若是买点笔墨纸砚就要花这样多的钱,那谁供得起呀!二十两,都足够一个大家庭生活一年多的了!

    谢隐道:“既然觉得贵,就要珍惜,若是不好好学,我可是要罚你的。”

    虽然他嘴上说罚,梨花却觉得他并不会真的打骂她,反倒语气亲昵自然,令她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袖。

    两人卖了肉跟药材,又买了许多东西回去,其中包括一些用来做衣服的布、做菜的各种香辛料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当然也少补了零嘴蜜饯之类的,梨花还是少女年纪,她肯定喜欢这些,只是经济条件限制而已。

    因为路途过于遥远,谢隐还把梨花抱到了他的推车上,梨花本来不想让他推着,觉得太重,可一瞧,他轻轻松松连汗都没出,再想到他能一只手拎野猪的力气,顿时崇拜不已。

    梨花家出事的时候,没有人来帮她,她是一个人咬牙活着的,村民们都信了三婶娘“梨花命硬克亲”的说法,虽然不是她直系亲属,但乡里乡亲的,叔婶一直叫着,万一克着他们咋办?

    他们不稀罕梨花,梨花也不稀罕他们,谢隐跟梨花一样。

    所以房子真的就是他自己慢慢建起来的,他去深山找好木头,小人参精只有这时候能出来放风,兴奋的要命,穿着红肚兜黄短裤到处窜,跟猴儿一般撒欢,卫刺则到处找野果子,用背上的刺儿扎了送到谢隐跟前,谢隐直接在山里把木头处理好再带回家,每天下山,除了木头,都能看到他要么带只鹿,要么带只狍子,甚至有一回还带了一头熊!

    这山里……真就这么多好东西?

    村里人忍不住眼红啊,也有人开始往山里试探着去,一个小白脸都能在山里吃香的喝辣的,没道理他们这些老农民不行是不是?

    尤其是梨花的大伯跟三叔,那更是坐不住。

    一开始的确尝到了甜头,但整个村子的人都往山上去,外头那点子资源能剩下多少?慢慢地,有人胆子大起来,在外围没有危险,但好东西没多少了,要是再往里头去呢?

    就这样,逐渐有胆子大的人进入深山,当然也有劝的,拿梨花爹当例子,不过更多的是追逐利益的贪婪,富贵险中求,要是能在深山里找到宝贝,谁还每天辛辛苦苦搁地里刨活?

    结果第一批进去的人就出事了,七个男人结伴进去,带着镐头铁锨,最后就活着回来俩,一个缺了胳膊一个少了腿儿,其中就包括梨花的大伯跟三叔,俩人都没能活命,据幸存的两人说,是被狼群给撕了。

    他们几个人找着了鹿群,正兴奋激动着呢,跟狼群碰上了,村民们怎么可能会是狼群的对手?还能留口气活着回来,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大伯娘跟三婶娘哭啊哭,哭的眼睛都快瞎了,总不能让男人就那么死在山里,连尸体都没有吧?这妯娌俩一合计,居然找上梨花家,让谢隐去山里,把大伯跟三叔的尸体找回来,哪怕把骨头带回来也是好的。

    梨花一听出了这样大的事,脸都白了,她死死抓住谢隐,决不许他去,大伯娘跟三婶娘哭天抢地骂梨花没良心,还给谢隐跪下了,求他帮忙。

    谢隐淡淡地说:“最开始我就提醒过了,让你们别往里头走。”

    他从山上下来时,曾遇到一些村民,提点过,可他们不在意,反认为谢隐是不想让他们也发财故意吓唬他们,硬是要往深山钻,那谢隐又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把他们全都抓回来全天候看着?

    他是他们的爹吗?

    不听劝,这般下场,怪不到他头上来。

    梨花吓得抓着他的手都在颤抖,谢隐不可能答应大伯娘跟三婶娘的要求,让梨花为自己担心受怕,在他心里,梨花的重要性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哪怕是十一皇子的亲爹这会儿出现,谢隐也不会把他排到梨花前头。

    “你平日就天天进山,也不见你出事,如今求你帮忙,你却不肯!”

    三婶娘又哭又骂,家里没了男人就没了顶梁柱,她感觉天都塌了,不懂谢隐为何如此无情,一家人再如何有龃龉,终究是一家人,“梨花,你真就忍心看你三叔死无葬身之地吗!”

    梨花紧紧抓着丈夫不肯松手,强自镇定对三婶娘说:“三叔胆子那么小,为何敢进山?我爹当年怎么从山上回来的他亲眼所见,三婶娘骂他了吧?”

    三叔算是个妻管严,三婶娘又好攀比,看见被赶出去的侄女梨花过得蒸蒸日上,怎么可能不嫉妒?她恨得要死,只能怪自家男人没本事,不跟别人一样有胆子上山打肉回来吃。

    谁知道能出事啊,这个小白脸天天往山上钻,不也活蹦乱跳的?

    村民们都是这样想的,觉得谢隐能行,他们也不差,而且谢隐进山得到的好处是实打实的,他们都看在眼里,谁能不嫉妒呢?

    可他们不是谢隐,他们在山里没有自保的能力,即便结伴前去又怎样?那镐头铁锨,和赤手空拳比起来好到哪里去?如何应付得了狼群?

    大伯娘三婶娘纠缠不休,这时外头传来一个声音:“敢问这里可是梨花姑娘家?”

    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从上头下来个富态的中年男人,他一见到谢隐,大喜过望,直接冲了过来,“神仙!这位神仙!”

    他想去握谢隐的手,又不敢,怕唐突,只双眼发亮盯着谢隐:“神仙说的全中了!那天晚上我回家的早,第二天就得知有两伙贼人深夜斗殴,正好在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死了好几个人!若非神仙提醒,我这条命啊,怕是要交代在那了!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还请神仙收下!”

    随后,马夫跟小厮开始一趟趟往下搬东西。

    这人正是酒楼掌柜,当日谢隐见他眉宇间有死气,便提醒了一句,全看此人信不信,信了便能躲过一劫,不信便会命丧于此,看样子,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恭喜,日后无伤无痛,能够长命百岁了。”谢隐说着,坦然接受了礼物。

    一边的大伯娘听了这番话,后知后觉,顿时将谢隐视为仇人:“你能算?你能算你为何不阻止他们进山?是你害死我家男人的!是你害死我家男人的!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去官府告你,让你偿命!”

    她发疯的样子属实难看,失去至亲之人令她痛苦无比,这种时候若是落井下石,便显得很没有人性,可当初梨花爹刚死,还没下葬呢,也是这位大伯娘跟她家男人,迫不及待冲了进来,要以长子的身份占据梨花家的房子。

    更何况,谢隐并非没有提醒,是大伯三叔他们一行人根本不信,硬是要去。

    对于大伯娘的撒泼,谢隐没说话,梨花也没说话,酒楼掌柜却看不得她这样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厉声道:“这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怎么还能怪神仙呢?神仙已经提醒了你们,你们却非要去,那叫咎由自取!不知天高地厚!你还要去报官,你尽管去!我们县令大人也不是眼瞎目盲之人,你若是诬告,看他治不治你的罪!”

    还在发疯的大伯娘一愣,露出畏惧之色。

    在酒楼掌柜的帮助下,大伯娘跟三婶娘都被赶了出去,他再三对谢隐表示感谢,见谢隐正在盖房子,立马拍着胸脯要帮忙,甚至还委婉地问谢隐,在这小村子里住多有不便,是否想过搬去县城?他在那里有几处房产。

    谢隐轻笑着婉拒了,梨花不喜欢这个村子,可她的爹娘都葬在这里,她舍不得走。

    而且就这样跟他走了,梨花也会害怕。

    她还没有足够的自信。

    这里虽然有讨人厌的家伙,但山清水秀,又有彼此为伴,每日赏花读书,亦别有闲云野鹤之趣。

    更何况早晚都会回去,便得格外珍惜这难得的清闲时光了。

    掌柜的再三拜谢后离去,谢隐进屋拿了个小箱子出来,梨花认得那是他的药箱,里头是谢隐自己制作的药材,攒了不少时间,“你要去哪里?”

    谢隐摸了摸她的头:“我去那两户幸存的人家看看,他们受伤很严重,普通大夫可能无法治疗,我去的话,兴许能帮他们保住命。”

    梨花立刻说:“我跟你一起去。”

    “很血腥,你别去,万一他们家里激动起来,动起手伤着你就不好了。”

    “我很快就会回来。”

    梨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她坐在屋檐下缝衣服,眼看要入冬了呢,得早点准备冬衣好过冬,隐子哥还挖了个地窖,说是能储存粮食跟菜,梨花之前去看了看,里头黑咕隆咚怪吓人的,她一个人都不大敢进去。

    村民们请不起好大夫,请来的大夫也治不了,谢隐会来是他们没想到的,虽然不信任他,可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结果你还真别说,人家真的行!

    给两人止了血处理了伤口,又留下药,谢隐一文钱没收,他态度坦然,却令人不敢直视,没有哪一刻像是现在这样,村民们清清楚楚意识到一个事实:这个人和他们不一样。

    不过这次是特殊情况,看在危及性命的份上谢隐才没有收钱,否则要真是谁有点不舒服都来找他想混个不要钱的药,那是绝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