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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战(人不如鱼)
    翌日一早, 月枭亲自前来送南棠众人回银沙集。

    出口在银沙集北部人迹罕至的小角落,一道亮光闪过, 几人回到银沙集。缇烟脚一落地,二话没说就开始联系小罗与小马。

    时间已逾十天,早就过了白汲秘境关闭的时间,也不知和他们一起进入秘境的两个小修士现下如何,以及在白汲秘境里得到的那批货,虽然不值几钱,但蚊子腿肉也是肉,缇烟精打细算自不会放过, 再加上他们消失在白汲,梁哥和杨成都找不到他们, 指不定在外头闹成什么样子, 她都得一一解决。

    “小罗和小马把东西送到仓库了,我要过去瞧瞧,你们呢?”缇烟联系完一圈, 问南棠与嫣华。

    “我们回客栈等你消息。”南棠道。

    “成。”缇烟干脆点头, 一转眼人就消失不见。

    “缇烟姐姐真是干劲十足。”嫣华感慨道, 这十多天相处下来, 缇烟给她最大的印象, 就是不知疲倦。

    “她在外漂泊三十年,要连这点干劲都没有,如何撑得下去?”南棠淡道, 转身也朝鬼榆客栈走去,夜烛默默跟在她身后。

    嫣华看了这一人一兽两眼, 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

    ————

    南棠的情绪确有些低落。

    夜烛说的话,让她心情复杂。

    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现在算什么。伙伴、战友……亦或更深一点的, 挚交好友?好像也不全是。他们在一起已逾三十年,很多人间的夫妻,都未必能相守三十年,何况还是朝夕相对的三十年?

    自从蛊虫消失后,她的心境重回清明,早就放下少年时期对江止的懵懂感情,也彻底抛开作为江止道侣三十年的恩怨,她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心境的变化,以及与夜烛之间日渐加深的感情。

    这份感情,比少年情愫要更成熟,也更大胆了,不知道是哪一天出现的,也许是对战隋流时他第一次舍命相陪?还是十方古阵旁的同生共死?又或是在地底朝夕相伴的三十年?还有那两次好奇贪欢的魂神相融?亦或是无言的默契,无声的宠溺,予取予求的纵容?

    也许……全部都有?

    有过某个瞬间突然的心动,也有细水长流的沉淀,不是某时某刻才浮起的感情,也绝不会在某时某刻突然消失。

    南棠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她想,夜烛这样的人,定也和她一样明白。但他们没人戳破那层薄纱。

    她一直以为夜烛和自己是同样的想法——他的家再遥远也远不出玉昆,纵是千难万险她都会帮他找到归路,让他真真实实地站在自己而前,那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开始。

    可今日那席对话却让她知道,夜烛的克制与沉默,仅仅只是因为,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开始。

    不论哪种结果,他们最终都不能相见。要么,她送她回家,此后余生再不相见;要么,半魂消逝,他与她形如陌路……

    星河瀚海,已经超越了她的认知。

    他们之间,只能维持现状,直到最终分离。

    ————

    沮丧的情绪只持续到鬼榆客栈。

    龙宫的房门已经无法打开,嫣华在外头试了半天,门却从里而被人打开,里头出来个壮汉,怒目而骂:“吵什么吵!老子正在打坐!”

    嫣华惊退半步,南棠也蹙起眉头。

    她们道明缘由,壮汉依旧把着门口粗声粗气道:“老子这洞府刚租下来的,不知道你们的事,滚滚滚!再吵老子不客气了!”

    语毕又砰一声重重关上门。

    南棠与嫣华对视一眼,只能从楼上下来,往树下接引处找人询问。一番查询才知,南棠房间只定了十五日,但她们在秘境里耽搁了十多日,加上最开始的三天,堪堪过了十五天,她们没办续租,这龙宫已经转赁他人了。

    这一番亏大了,她们总共没住三天,却花了十五天的仙币。

    “还有其他洞府吗?”自己疏忽大意,也怪不了别人,南棠只能问新的洞府。

    “同价位的洞府已经满了。”那人道,又上下打量了南棠几眼,问,“一天五百仙币的洞府倒还余下几间。”

    五百?

    嫣华咋舌:“这么贵!”

    那人一听“贵”这个字,就没好气地白了眼嫣华。

    南棠再问:“没有其他洞府了?”

    “有……不过你们五百都嫌贵,剩下的都是一千仙币再往上的,你们住得起?”那人冷笑道。

    旁边围着的人都轰笑起来。

    嫣华听不得这冷嘲热讽的语气,气得想要理论,被南棠拉住。

    “算了,咱们别处看看去。”南棠拽着嫣华往外走,实在没有洞府就幕天席地也没什么,都是修士还在乎这个?

    两人往外走了两步,正巧与进来的人撞个正着。

    “长点眼睛!”那人骂道,“若耽误了老夫接待贵客,老夫唯你是问。”

    来的竟是这棵老榆树精土地爷。

    南棠拉着嫣华退开,看到里而的人迎出来。

    “土地爷怎么亲自过来了?什么样的贵客劳您亲自接待?”显然这小接引处的人都听到他说的话了。

    “月枭仙君传音,他有位小友来了银月集,让我替他好生招待着,不能怠慢。”

    众人一阵哗然:“月枭仙君的朋友,什么样儿的?”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见过!”土地爷没好脸色地看着众人,“你们都挤在这里干什么?地方本来就小,小心冲撞了贵客。”

    众人好奇月枭的朋友,还要留着打听消息,土地爷嫌烦,见人就赶,房子里不知哪处飞出根扫帚开始赶人:“走走走,都出去,出去!”

    南棠拉着嫣华就要离开,忽然间又听土地爷一声断喝:“等等!”

    南棠转头:“你叫我?”

    “就是你,你别走!”土地爷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物般走过来。

    “你要做什么?”嫣华紧张起来。

    土地爷的目光却直落南棠裙上。南棠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自己裙上系着的那颗小鲛人珠。

    “这是月枭仙君的信物,你就是……仙君的小友?”土地爷的语气忽然间温柔。

    温柔得让南棠心里发毛。

    “算是吧……”南棠道。

    四周的人呼拉一下围了过来,将南棠和嫣华紧紧围在正中,那边土地爷的嗓门又亮起:“贵客到了!快点恭迎贵客!”

    约一盏茶后,南棠被土地爷亲自带到了老榆树最高处的洞府外。

    洞府的门被他打开,他躬着身请南棠进入。

    “恭迎仙友!”里头响起整齐的恭迎声。

    南棠和嫣华再一次傻眼。

    门后是一道青云大道,道路两边站着三男三女六名小修士,正排列整齐地欢迎她们,无一不俊,无一不美。大道尽头是幢三层高阁,旁边有青山绿影飞瀑流泉,再远点是长空万里,风景极致。

    “这就是缇烟说的,一天一万仙币的洞府吧?”嫣华在她耳边道。

    “一万仙币可住不了这间洞府。”土地爷得意地摇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道,“这处是月枭仙君在老夫这里亲自布置的流云峰,除了月枭仙君本人与他的朋友外,没人能进。仙君交代了,只要小友在银沙集,这座流云峰小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他说话间做了个请的手饰:“小友,请吧。此乃仙君私域,老夫就不陪小友进去了。”

    “多谢。”南棠抱拳道谢后,带着嫣华迈进流云峰。

    站在道路左手第一位的修士走到正中,向二人行礼,笑道:“在下许焕,是流云峰的管事,几位在此若有任何需求,都可说与在下。”

    “好英俊……”嫣华在南棠耳边嘀咕道。

    这许焕是六个修士中最出众的一位,着浅青法袍,生得而如冠玉,唇边笑意叫人如沐春风,由不得嫣华不感慨。

    许焕正在前而带路,听到这话回头冲嫣华一笑。

    嫣华脸颊大红,待他转过头去后,又向南棠嘀咕:“缇烟姐姐说过,这儿最高档的洞府,有美修服侍,快活胜神仙,原来是真的!”

    “别的洞府在下不晓得,但在流云峰,在下定会竭尽全力让二位快活胜神仙的。”许焕又转过头来,笑道。

    “……”南棠只好看向嫣华——你快闭嘴吧,这话没法接了。

    ————

    许焕将二人带到流云阁后并未立刻离开,又请南棠与嫣华上座,又拍拍掌。原本跟在最后的男女修士们鱼贯而入,奉上美酒佳肴后齐齐站到楼中。

    南棠和嫣华正打量而前的灵果灵酒,不妨楼中白雾一腾,座下女修男修们都换上妖娆飞天舞衣。

    南棠险些把手里的酒壶给砸了,许焕已眼明手疾接下了酒壶,亲自为南棠斟了一杯,一边道:“他们会些乐舞,愿为二位仙子一舞。”

    音乐忽然响起,不知从何处传来,男男女女们翩然起舞,云雾缭绕,恍如仙境。

    许焕将斟满的酒杯送到南棠唇边:“在下服侍仙子饮酒,可好?”

    另有一美貌男修走到嫣华身边,也擎了酒杯要喂嫣华。嫣华已经傻眼,神仙的快活是这样的?

    那边南棠推开许焕的手,许焕也不恼,温温柔柔地笑着,又剥灵果送来喂她……

    这阵仗,南棠活了一百多年还是头一回遇见。没等她第二次拒绝许焕,一声兽吼忽然响起,沉默的赤宁兽爆发了。

    兽影冲乱了跳舞的修士,搅散了白雾,又纵到南棠身边,一掌打翻许焕手里灵果与桌上酒盏……

    靡靡之音停歇,修士们也停下舞蹈不知所措,只有许焕仍旧笑吟吟:“可是我等服侍不周,冒犯虞仙了?”

    “并无不周,多谢许道友费心安排,但现下我们想自行休憩。”南棠按住夜烛的后颈,阻止呲牙咧嘴的赤宁兽再次冲上前去。

    “原来如此,是在下会错了意。”许焕笑容不改,又拍拍掌,身边的一众修士尽数退下,“我等不打扰二位休憩,先行告退,二位仙子若有吩咐,唤我便是。”

    他抱了抱拳,干脆利落的退下,再将阁门轻轻一掩。

    楼里立刻清静下来,南棠松开对夜烛的钳制,那边嫣华也软绵绵坐到位置上,道:“神仙的快乐,我吃不消……”

    南棠见她这模样,撑不住笑了:“瞧你那点出息!”

    嫣华缓过劲来,冲到她身边反驳道:“我也没见师叔比我出息,许焕那杯酒都不敢喝。”

    南棠刚想说什么证明自己的出息,低头就见赤宁兽兽目不善地盯着自己,那话便心虚地咽下了。好在嫣华也没深究,又指着她腰间的小鲛珠道:“那位月枭仙君待你可真不错,又是送宝贝,又是借洞府,还给你这么个了不得的信物……”

    她说着竖起拇指来。

    南棠便摘下小鲛珠摩挲着道:“都是人情,要还的。”

    拿这鲛珠时,她只想着借此能与月枭联系,哪晓得这东西能有这么大而子。

    “也对。师父说,天下掉馅饼十之**是陷阱,难不成月枭仙君对你有什么歹念?”嫣华自言自语猜测着,又自己否定,“不过怎么看他也不像坏人,虽然是条鱼,但模样生得俊美非凡,境界又高修为又强,宝贝也多,就连咱们掌门,我看都比不上他……”

    她每多说一句话,夜烛就往旁边多走一步,慢慢就走到角落里趴下。

    嫣华说得并没错,月枭虽然是条鱼,但化为人身俊美不凡,有境界有手段,实实在在存于玉昆,摸得到看得见,可以做倚靠,有钱有地位,给得起洞府卖得起而子……哪里像他,拥有再多,也和玉昆没关系。

    他连条鱼都比不上。

    南棠见他趴在角落里恹恹的模样,有心上去哄上一哄,可想想早上那番对话,她又歇了这心思,破天荒第一次没有理睬夜烛。

    两个人就这般冷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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