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形容的大概就是眼前这种情形。
赵又锦不死心，攥住男人的衣袖，小声乞求：“拜托了, 帮帮忙……”
一行人因她的出现, 堵在大门口迟迟没进去。
跟在陈亦行身侧的老李见状，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
“没事。”
陈亦行抽回衣袖，默不作声扫了眼, 挺括的面料上已然出现一丝抚不平的褶皱。
大门口人来人往, 逗留无益。
已经有不少记者在往这边观望了。
他抬腿往里走, 头也不回步入会场。
这是一个灰暗的早晨。
阳光再灿烂，也照不亮赵又锦乌云密布的心。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无情的男人, 踏着无情的步伐, 消失在这无情的会场大门口。
什么远亲不如近邻, 古人就会煲这种虚假鸡汤。
捷径被堵死, 赵又锦没得选，只能拿出手机, 继续拨打那通之前没拨出去的电话，告诉季书，她是个连参会资格证都保管不好的人。
艰难地斟酌着措辞，深呼吸了好几次，迟迟没能拨出。
踌躇间,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走马灯似的。
“还不进去？”
她一惊, 迅速转身，就看见刚才明明已经离开的人又一次出现在大门外。
同行的人都进去了, 唯独陈亦行去而复返。
他站在几级台阶上，眉宇间带着一抹不耐, 依然是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
赵又锦一愣：“你不是走了？”
他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扔下一句：“不进去就算了。”
赶在他反悔前，赵又锦忙不迭跟上去：“要进的，要进的！”
他们一人在前，一人在后。
男人腿长，步伐稍快，赵又锦就得小跑才能跟上。
路过安保人员时，陈亦行道：“她跟我一起的。”
本以为还会有一番盘问，没想到这就放行了。
赵又锦小声感慨：“边缘人物也有这个待遇，大公司就是不一样。”
陈亦行停下，回头扫她一眼：“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连忙摆手，“我说谢谢你，今天多亏你了。”
进入大门，她随他拐入一条走廊。
会场在另一个方向，这边是通向哪里？
赵又锦左顾右盼，发现了前方不远处站了个人，走近些才认出，那人正是她的目标人物，行风研发主管副总，于晚照。
血液突然沸腾起来。
身侧，陈亦行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跟着我。”
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人都进来了，分道扬镳就行。
但看见于晚照的那一瞬间，赵又锦立马改变了主意。
她脚下不停，继续跟着陈亦行往前走，距离目标人物也越来越近。
嘴里说着：“我送送你，算是感谢你出手相助。”
遗憾的是，陈亦行在半路停了下来，拒绝说：“大可不必。”
“应该的！”赵又锦很坚持。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冷静地审视着，一个不太自然，目光游移不定。
陈亦行：“你还有什么事？”
赵又锦打哈哈：“我能有什么事？已经很麻烦你了，也不敢有别的事……”
说着抬头，小心翼翼看了眼男人，“我就想顺便问问，要是想给你们公司做个专访，你能帮我牵牵线吗？”
空气顿时凝固了。
赵又锦脸上的温度一点点攀升，但干她这一行的，本来就要善于抓住一切机会，脸是什么东西她一概不知。
见男人面如寒冰，她大着胆子追问：“可以吗？”
可以吗。
不可以。
陈亦行最不耐烦应对记者了。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情愿闷在研究室独自工作二十四小时，也不愿和媒体打五分钟交道。
他想，到底还是顺杆子爬上来了，看他出手相助，就想得寸进尺。
就不该一时心软的。
天知道他哪根筋不对，明明都拒绝她，踏入会场了，却在走廊里突然停步。
天很冷，即便今日晴空万里，温度也还在零下。
他记忆力很好，萦绕在眼前的始终是那只从小臂深处钻进来的手，纤细莹白，仿佛一折就断。
因为肤色白皙，于是被冻得通红的手背也就更加显眼。
抬头时也看见了她的鼻子，圆润小巧，红彤彤的。可怜巴巴的样子跟卖火柴的小女孩似的。
所以还是出门把她捞了进来。
没想到是自寻麻烦。
陈亦行有些不耐烦，略带讥讽地问：“不知赵小姐想采访谁？”
千方百计攀上了他，到底还是想做一期别人都没做过的专访。也是，毕竟他从来没答应过媒体的采访……
思绪还在转，眼前的小记者已经眼神发亮地抬起头来，兴奋地说：“我想采访行风的研发主管副总，于晚照先生！”
陈亦行：“……”
这个转折过于突然。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于晚照？”
顺便抬头看了眼，走廊尽头，于晚照就站在那里，饶有兴致望着这头的他和女记者。
赵又锦点头：“可以吗？”
“……”陈亦行沉默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你就不想，采访我？”
她的眼神变得很奇怪，仿佛他问了个好笑的问题。
“采访你？”赵又锦睁大了眼睛，“你知道行风接下来的动向吗？能接触到核心的研发策略吗？就，打下手的这些事……”
好歹人家帮了她，不能刺伤他的自尊心。
于是赵又锦组织了一下语言，委婉表示：“我们做记者的，都想得到第一手资料，所以采访对象还是越高级、越接近核心层面越好……”
肉眼可见，男人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赵又锦心里咯噔一下。
遭了，都再三斟酌措辞了，还是伤到了他的自尊心？
陈亦行顿了顿，指指走廊尽头的人：“你愿意采访他，不愿意采访我？”
迟疑着，赵又锦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他是我什么人吗？”陈亦行淡淡地问。
“知道。”赵又锦又点点头，“他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帮他打下手。”
“……”
空气凝固了。
陈亦行掀开眼皮，不咸不淡看她一眼，问：“我看起来很像给人打下手的？”
你看看，果然是自尊心受挫了。
赵又锦急忙安慰他：“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打下手怎么了？能给这么厉害的人打下手，就证明你也很厉害。”
陈亦行：“……”
很好。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认成是给于晚照打下手的。
陈亦行很想立马把人拎出去，让她继续在外面自生自灭就好，弄进来气死自己算什么。
他深呼吸，半个字也不想多说，转身就走。
身后的人莫名其妙追上来：“哎，怎么走了？你再帮我一次好吗？就这一次……”
她又像先前那样，小小声地拜托着，女孩子瘦瘦小小，声音也很招人疼。
陈亦行：呵呵，上过一次当了，第二次想都别想。
他头也不回拒绝道：“赵小姐，见好就收吧。帮你这种事，一次都嫌多。”
被他冷冰冰的拒绝劝退，赵又锦定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变色龙吗？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好在他走到中途，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赵又锦立马露出笑脸。
怎么，改变心意了吗？
没想到男人只是为了给她最后一个建议：“赵小姐，视力不好就要看医生，有病早治，千万别讳疾忌医。”
笑意凝固在脸上，赵又锦一头雾水：？？？
怎么突然扯上视力了？
－－
周伟是知道的，这种重大会议的安保系统向来严格，赵又锦若想进来，势必要去单位开证明。
等到她进来，黄花菜都凉了。
以及，不出半天，公司上上下下就会知道她是个连参会资格证都保管不好的新手。
最后呢，还不是要靠他救场？
周伟接受了赵又锦的工作，老神在在坐在记者席，已经开始准备稍晚的记者提问环节。
昨日这个环节是赵又锦在做，他只能负责提供资料、做做记录。
但今天，他想不出赵又锦还能跟他争的理由。
身侧的位置原本是她的，如今空了下来，被他用来放笔记本、文件袋了。
正低头浏览纸质会议流程，耳边冷不丁响起熟悉的声音－－
“不好意思，麻烦你挪一下你的东西。”
这声音……
周伟霍地抬起头，就看见十来分钟前还被困在门外的赵又锦，好端端立在眼前。
“你怎么－－”他舌头打结，没能把话说利索。
“我怎么在这里？”赵又锦把椅子上的东西拿起来，朝周伟腿上一扔，“不是不认识我吗？你管我在这儿干什么。”
她面无表情坐下来，拿出笔记本，不再搭理周伟。
气氛忽然变得诡异。
记者要拓展人脉，互相攀谈很有必要。
偌大的区域，以两人为圆心，四面八方都很热闹，唯独他俩安静如斯，仿佛一潭死水，掀不起一点涟漪。
有同行热情地凑过来交换名片，但越靠近越迟疑。
空气里流淌着显而易见的尴尬。
来自讨没趣的人都被这尴尬劝退了，要么直接走人，要么给了名片就溜。
接下来的一整天，两人各做各的事，没有半句话交集。
午饭是在大厦底层的咖啡馆吃的，简餐轻食。
赵又锦收到冯园园的微信，问她此行顺利与否。
赵又锦重重摁着屏幕，把周伟做的奇葩事告诉了她。
园园：！！！
园园：这男的心已经不能用针来形容了！
园园：简直小得跟**毛一样！
赵又锦一口咖啡喷出来，惹来周围异样的目光。
她一脸尴尬，抽纸巾一顿擦拭，末了看见冯园园又问：可你咋确定是他拿的资格证？说不定他只是落井下石哇？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你要是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怎么确定了。
人要是做了亏心事，心虚是藏不住的。
园园：那你想好怎么反击没？
怎么反击？
赵又锦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擦擦嘴，优哉游哉背起背包，往会议中心走。
包里装的东西不多，最下层放了条裙子。
巴啦啦小魔仙，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