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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门(“定远军于长安有大恩,他...)
    长安自周起便是一国之都, 文王建丰,武王建镐,合称丰镐两京, 自那之后秦汉隋唐,汉末西迁、乱世称雄……至蛮族南下, 赵梁皇室东逃, 长安为天下之心已足有千年。

    十多年前一路蛮族沿长城一线西进南下,自耀州过河攻破长安,避过了长安以东的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潼关,十万蛮兵走出的旧道依然有迹可循。

    窦茂也是做此打算,他沿泾水南下过渭水便可直抵长安。

    此时定远公北归, 同州驻兵不过万余,就算定远军知道了他攻打长安的消息,也要先南渡渭水到华州再过潼关,如今长安城破败不堪, 城外防守形同虚设, 他只要兵发迅疾先一步攻下长安, 待定远军赶来也为时已晚。

    为行此法, 窦茂使人造小船百艘,使五千余人自渭水上游趁夜渡河为先锋, 先夺下了西渭桥,大军过桥直向长安。

    心知自己如今已是孤兵,加上今岁耀州秋收不利, 军中已经人心惶惶, 窦茂在起兵之前还效仿当年曹操“望梅止渴”之计, 告诉自己手下强兵只要夺下长安,凡是他们所见, 无论是财物、粮食还是女人,皆可夺之。

    军心由此大振。

    夺下西渭桥只用了半日,一万五千强兵过河,待从龙首原穿到长安城北已经是深夜时分。

    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长安城,窦茂眉头紧皱。

    他早令人潜入长安与在城中的细作联手开门,怎么竟毫无动静?

    从前建在龙首原上的禁苑早已荒废,今日,他是要奇袭光华门从北夺门而入长安。

    转头看向四周,夜幕中的龙首原上隐约可见远处天枢宫高耸的宫墙,在前唐,那宫室唤作“大明宫”。

    窦茂突然心中一紧:“不管了,冲门!”

    他刚一下令,便见长安城墙上灯火渐起。

    “窦贼!你犯上作乱,如今又敢突袭长安,今日我定让你有来无回!”

    城门上一面大旗高悬,一个大大的“常”字,正是右监门将军常淳。

    窦茂如何想不到自己的谋划已经被人所知?

    看着长安城上灯火照亮的“常”字,他冷笑一声道:“区区一万守军也想挡住我两万五千强兵?他以为他是定远公么?给我攻城!金银财宝,女人,就在这城门后,给我上!”

    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扛着攻城梯的步卒在盾兵的掩护下冲向长安城。

    看着架在城墙上的木梯,常淳冷笑道:“起沸水!”

    一盆盆刚离火的滚水浇了下去,接着便听见有人惨叫着跌进了黑暗之中。

    北面的光华门激战不休,长安城东边的延兴门上有士兵小声道:“不、不会再被破城吧?”

    长安城守军只有一万人,想要守住整个长安极难,如今是一人守一城墙丈,听见城下声响即刻点燃烽火。

    旁人自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上前两步小心地看了一眼城下,才退了回去。

    突然不远处烽火突起,那士兵连忙跑了过去。

    就在他刚刚所在的地方,一支钩锁轻轻搭在城墙上,发出了一声细微的脆响。

    几个穿着黑衣之人轻巧地爬到城墙之上,见有人回来,连忙翻到了内侧城墙之下。

    “是野猫不是人,幸好不是人。”走回来的士兵自言自语,“没有人,长安就破不了,长安破不了。”

    听他嗓音便知道这是个才十六七岁的新兵,怕是连血都没怎么见过。

    穿着皮甲的新兵小声安抚自己,在他半丈外站着的同袍正在打哈欠,而在他身后,一柄刀将要捅向他。

    黑衣人屏声静气,他一只手上是钢刀,另一只手也握着麻布要捂住这新兵的嘴。

    黑暗中,一道冷光闪过。

    有人倒在了地上。

    新兵吓了一跳回过身,只见一人正站在自己身上。

    “啊!”

    “别叫,我是奉命来帮你们守城的。”

    将一块带着“常”字的腰牌在新兵面前晃了晃,那人将短刀收回道自己的后腰上。

    举着火把仔细看看地上的尸体,新兵恍然被杀的人是来要杀自己的。

    “多、多谢。”

    “不必。”

    蹲下将尸体摸索一番,那人又道:“这人跟之前那些人一样,是窦茂派来想办法开城门的,只怕城外不远处就有他的人埋伏。”

    新兵又被吓了一跳,

    “那、那、那我们禀报上官。”

    “不必。”

    那人从腰间又取出一串指粗的细纸管,像极了新兵巡城时看见的从旁人家院子里探出来的藤萝。

    站起身用新兵手上的火把将串了细管的棉线点着,那人看了片刻,挥手将东西扔到了城下。

    城下顿时传来一阵骇人的巨响。

    半座城仿佛都被惊动了。

    “那是何物?”

    四下里传来惊骇的喊声,被吓了三次的新兵慌忙转头,只见那救了自己的人看向城墙外。

    借着火光,新兵看见了这人竟是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远方突然传来一阵轰鸣,由远至近。

    是马蹄声?又比寻常的马蹄声沉重数倍。

    “定远军龙渊部奉命平叛!”

    震天的喊声比不久前的怪响更骇人。

    新兵却觉自己心中安定下来。

    “恩、恩人也是定远军?”

    他转头去问,身边却已再无人影,再转头看去,连刚刚那具尸体都已经不见。

    若不是还能看见一滩血,新兵都要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看看左右,新兵挠了挠头:“怎么只有我一个人看见那蓝眼的恩人?”

    却不知在那黑衣人倒下之时,他左右哈欠连天的“同袍”都收回了手里的刀。

    鏖战一夜却没攻破长安城门,窦茂心中越发慌乱,他为了快些夺下城门,可是派了八千人偷袭东边城门,怎么一夜过去竟然一点消息也无?

    他为速战速决命令全军只带三日口粮,如今已经是一整日,今日再不能夺下长安就只能退兵了。

    “陛下!兵卒数百里奔袭又血战一夜,已经疲乏不堪,还请暂且退兵!”

    看了一眼向自己进言的副将,窦茂冷笑一声道:“长安城门将破,你为何在此时扰动军心!”

    拔出刀将副将砍翻在地,窦茂大声道:“长安荣华近在眼前!刀斧手听令,凡敢退者立即取其首级!”

    长安!他必须拿下长安!拿到黄金!在长安征兵征粮!不然他就要被困死在耀州了!奋力一搏就在今日!

    “冲!”

    晨光之中窦茂面如滴血,他死死盯着长安城,决心将那拦他路的常淳碎尸万段。

    “陛下!陛下后面!”

    后面?发生了何事?

    一声惊嚎在窦茂的耳边炸开:“后面!有定远军围杀上来了!”

    “你说什么昏话?”

    窦茂回头,只见两面大旗正袭杀而来。

    朝阳穿过疏落树影洒落,斑驳其上。

    一面旗上书“定远”,另一面棋上是“龙泉”二字。

    没有喊杀声,只有刀入肉躯声、鲜血喷淋声,伴随着遥遥几声鸟鸣。

    还不到正午,长安城外的厮杀已经终了。

    眼睁睁看着上万叛军死在自己面前,右监门将军常淳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那窦茂被挑落马下,他低声对左右道:

    “千万看紧城门,若是将这些虎狼之军放入长安,这长安只怕就不在咱们掌握之中了。”

    一旁副将无声一叹,道:“将军,属下刚刚得知,在定远军龙泉部绞杀叛军之时,定远军龙渊部……已经从延兴门进了长安。”

    常淳徐徐转身看向自己的副将,再看向城下的尸山血海,只见他眉头一皱,突然道:

    “定远军于长安有大恩,他们进城之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我未亲自相迎,这是何等失礼啊?”

    ……

    “两万人死一百七十人,伤三百六十人,龙渊龙泉两部这次做的不错。”

    听越霓裳这么说,卫蔷点点头:

    “百人中死伤不到三个,若是能再多些利器,应是能更少。”

    “利器?”越霓裳扶了下眼镜,徐徐道,“铁甲、长弓、利刃已经全数在身,龙渊部更是从头包到了马蹄,有火气球勘察敌情,又有火炮利器杀敌……我实在想不出还能再有什么利器。”

    “我刚回麟州的时候云州军械所的李道士送了信来让我过去,大概是又有所得,林重华送信回来,蜀国愿意用陈米换咱们的棉和棉布,勘察棉和棉布库存一事得派人下去,还有乌护拓远部送信来愿意以马匹和羊换棉和粮食,这事我打算交给财部的郑兰娘和农部的孟铃歌去做。”

    越霓裳仰头想了想,叹声道:“孟铃歌在农部做了五年,我还打算让她往长安做农部的部长,看来你是另有想法。”

    孟铃歌也是卫蔷养大的孩子,只是还有本家的姓便只随了名字,今年二十有四,正是得用的时候。

    “我打算再成立一部专司与外贸易之事,总不能只让林重华一个人撑着,她这个财部大总管总在外面奔波也不像话,如今咱们北疆的棉花越来越多,不仅要拿去跟蜀国换粮,我还打算把棉布卖到江南去。”

    越霓裳皱了下眉头:“卖去江南?”

    卫蔷点头:“今年秋天的棉花产量又比去年多出三成,明年后年推广新棉种,再加上我们新占之地,三年之后我们所产的棉花不仅能让百姓丰衣,也足够往外卖了,棉花可比蚕丝便宜多了。”

    “等到棉花能到如此产量,我们的粮食也足够自足。”越霓裳看着那个穿着青色衣袍靠书架而立的女子,“江南多是养蚕织帛……我听说吴越的绢纱绫罗可是比从前更繁丽了。”

    “正是因为江南多养蚕丝,我才要卖他们棉花。”卫蔷拈了一下自己的衣角,笑着说,“‘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让养蚕人穿上新制的棉衣不好么?”

    越霓裳凝眉沉思,江南之地总是敌国,也是她们将来必得之地,卫蔷也不会那般好心只想让什么养蚕人穿上棉衣,加上棉布越来越遍布天下,只怕到时候丝罗更难卖了……

    到时候养蚕人只怕是活不下去。

    桑林抛荒、财赋难得。

    掌管北疆定远军鱼肠部,在卫蔷离开北疆之时行代理之责的越霓裳已然明白了。

    “你这是兵马未到,先掘其民心根基。”

    “我这可是阳谋。我手中有低价的棉,甚至低价的粮,自然能让旁人都活不下去。”

    卫蔷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册:“我先去一趟云州,一来看看季小环与杜明辛做得如何,接着从太原南下往长安去,赶在年前应是能回来,又要辛苦你了。”

    越霓裳又想起了之前数月自己暗无天日的日子,就算早已习惯,面对卫蔷心中也不免凄苦。

    “你好歹将咱们的状元娘子召回来帮我呀?”

    “先让她跟着陈伯横多学学,若不是蜀道不便,我都想把她送去给林重华多长长见识。”

    越霓裳知道卫蔷着实对元妇德给予厚望,也不要人了,想了想又说道:“明年的北疆科举,新占各州也考么?”

    卫蔷道:“有什么不能考的,北疆遴选人才罢了。”

    “那我便放心了。”

    说话时越霓裳上上下下看了看卫蔷,见她气色比从前在麟州时还好些,便更放心了。

    院子里卫雨歌趁着休沐日从州学回来说想上战场,在院门口就被卫清歌拎着脖子要送回州学交给了叶博士。

    可怜卫雨歌挣扎了半天都没挣开姐姐的手,只能乖乖跟着往外走。

    卫蔷笑着看完了,转身对越霓裳说:“你要是有什么要抄录文书之类的琐碎,只管扔给雨歌,我看她精神十足,白日里上完了课晚上也能抄文书。”

    见卫蔷又在欺负小姑娘,越霓裳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张有瑕的艳容笑得仿佛一朵绽放在秋日里的绝世名花::“多大的人了,还和从前一样好欺负人。”

    卫蔷哼了一声:“这是本性,哪里改得了?”

    几片黄叶从书上盘旋落下,卫蔷静静看了片刻,麟州的这间小院子,她呆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说是要去云州,卫蔷还没收拾好行囊,又有一封信从长安来,让她改了主意先去长安。

    ――她二妹卫茵的墓被人盗了,里面并无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