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暗, 周围只有路灯昏黄的光亮照在两人的身上。
好在棠梨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而是一个稍微僻静无人的十字路口。
齐烨很少这样哭过，咬着唇都沁了血珠出来了也不愿意发出太大的声响来。
身子在抖, 眼泪止不住地落。
一下一下全砸她脖颈上了。
棠梨也不说话, 就这么抱着他神情也有些无措慌乱。
这样的齐烨她不是没见过, 只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是他们最开始认识, 还在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时候。
齐烨娇气又怕疼, 她稍微力气重些都能把他手腕一圈给捏出红印, 好几天才能完全消下去。
棠梨起初为了任务会故意针对，或者对他动手动脚。
下手也不算轻，至少对于他来说已经很疼了。
可是齐烨哪怕疼得控制不住会落泪, 也从来都不会真的哭出声。
就像现在这样。
她有些不知所措, 就感觉一切好像又回到了起点。
齐烨又这样忍着, 甚至连让她看一眼都不愿意。
“齐烨，你，你别这样好不好？我错了, 我刚才不是有意要这么说的，我就是怕你和我在一起难受，我没别的意思。”
她磕磕绊绊说着话，手一下一下轻柔抚摸着他的后脖颈。
也不知道是夜色凉, 还是齐烨本身就体寒，入手的肌肤细腻如玉却也没什么温度。
“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现在太晚了，要是再耽搁下去你妈妈会担心的。我之前出门的时候就答应她早些带你回去，你……”
棠梨话还没说完, 齐烨先伸手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一米八几的大男孩，此时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又害怕。
“棠梨, 我不要和你分开。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我一点也不觉得难受。要是和你分开我才会生不如死。”
少年说到后面身子越发抖得厉害，连呼吸都是乱的。
“明明以前你只要不讨厌我 ，哪怕只做一辈子的朋友我也高兴的。可是我太贪心了，你回应了我，我就想要更多。是我不知足，是我的问题。”
“你别生气，别不要我……”
又开始了。
他又开始道歉了。
明明很多时候不是他的问题，是双方的，可是他什么都会往自己身上揽。
好像她做什么都是对的，错的只是他。
棠梨眉头拢起，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安抚他的情绪。
然而没有用，她试着唤了他好几次。
她发现他根本就听不进去。
只一直哽咽重复着那一句“别不要我”。
棠梨突然觉得她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给到他想要的安全感，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
他只想要她，想要她全心全意，满心满眼全是他。
――也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心安。
可是她现在做不到。
棠梨没办法欺骗自己，她现在对齐烨是喜欢的，然而要达到他想要的标准还远远不够。
她想努力，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时之间棠梨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也不知道齐烨这么抱着她哭了多久，等到他们回大院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们刚一院门口，秦婉听到了动静赶紧对着手电筒出来了。
棠梨看着女人着急慌张的样子，心头连带着把齐烨弄哭的内疚一并，很是沉闷。
“对不起秦婉阿姨，我明明答应你早点带他回来了……”
“妈，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回来路上不小心摔着了，所以缓了一会儿耽搁了点儿时间。”
棠梨话还没说完，齐烨先喑哑着声线开口轻声打断了她的话。
“抱歉，让你担心了。”
大概是因为天黑，秦婉这时候走近了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才勉强看清楚了眼前少年的神情。
她瞧见他眼眶通红，睫羽还有些湿润，眉眼恹恹的，整个人看着特别可怜委屈。
秦婉还从没见过齐烨因为疼哭得这么厉害的时候，下意识以为摔得很严重，赶紧上前询问。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摔哪儿了，是不是很严重，有没有处理过？给妈妈看看。”
其实齐烨并没有摔伤，只是他知道自己哭得太厉害了，秦婉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怕女人多想，他这才在进门之前编了这么个理由。
见秦婉要上来查看自己的伤势，齐烨赶紧摇头说道。
“没，没多严重。刚才已经缓过来了，没什么大碍了。”
像是怕秦婉不相信，他还走了几步。
“你看，真没事了。要是我真的还疼的话别说走路了，我可能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秦婉瞧着少年走的时候没有顿涩，神情也如常，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很疼的样子。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自觉嘀咕了一句。
“没事就好。我看你哭成这样我还以为是骨头哪儿给磕到了呢。之前在怀河时候你骨折了也没见你疼得哭副惨兮兮的样子……”
齐烨在怀河时候被学校一个男生恶意推倒给从楼梯上摔骨折了，当时他疼了很长时间。
那算是他伤得最重，疼得最久的一次。可即使那样，秦婉也没见他哭得这般模样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旁的棠梨本来就内疚，一听到秦婉这么说了心下更是难受。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一旁的少年觉察到她的意图后不着痕迹地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在棠梨看过来的时候，齐烨朝着她摇了摇头。
“是我的问题……”
“我下次会注意的。”
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不清。
在秦婉耳朵里听来只是下次走路当心些，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的意思。
可是棠梨知道，他是在道歉。他觉得今天的自己很无理取闹，他下次会注意的，希望她不要在意，更不要生他的气。
“那个棠梨，齐烨平时不这样的。估计是晚上没看清摔了，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明明是她的问题，眼前一大一小却都在和她道歉。
大院里这时候一片漆黑，只有秦婉手中的手电筒还有些光亮。
可即使这样那光也不能将周围给照得敞亮。
在光影之间，棠梨的神情也晦暗瞧不真切。
唯独那双茶色的眼眸还算明亮。
“……是我给他添麻烦了才是。”
半晌，棠梨这么沉声说道，低垂着眉眼没有将视线往身旁人身上放。
“天已经很晚了，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也有点累了，我先回屋了。”
她说着也不等齐烨他们什么反应，便径直往自己屋子方向走了过去。
等到棠梨进屋的时候，带上了门后却并没有习惯性也把客厅的灯给打开。
她觉得脑子混沌不清明，不知道是玩了一天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情，身体也疲惫不堪。
棠梨借着外头的月光，走到沙发那边直接躺了下去。
然后她抬起手遮挡了下自己上半边脸，即使这屋子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她也不大想将自己此时的神色暴露出来。
一定很难看。
【系统，你在不在？】
【……在。请问宿主是有什么事情要咨询的吗？】
半晌，系统这才沉声回了棠梨。
【没什么想咨询的，就是觉得……谈恋爱好他妈的难。】
【……哇哦，那真的是很甜蜜的烦恼了呢。】
棠梨听着系统这么阴阳怪气的话后，气得磨了磨后槽牙。
明明她是真的在苦恼困扰，结果好不容易逮着个能倾诉下的，对方却觉得自己在无病呻吟。
艹。
她真是脑子抽了，才会和一个系统聊这些乱七八糟的。
棠梨被气得不想说话了的时候，系统却突然开了口。
【宿主，你是不是怕齐烨太喜欢你了，而你给不了他想要的那种程度的回应。也算是一种程度较轻的爱而不得，所以你担心他之后可能性格偏执黑化？】
【？！还有这事？！他还能因为这个黑化？！】
棠梨听到脑子里系统这番话后，垂死病中惊坐起的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我以为你是在担心这个。没想到你完全没有意识到。】
【艹！我能意识到什么？我刚才只是觉得心里内疚而已。你他妈现在突然给我说他黑化？我他妈？？？】
系统陷入了沉默，而棠梨开始烦躁地抓着头发在客厅上来回暴走。
【你怎么又不吭声了？你说话啊！什么黑化你说清楚！我以为只是我之后不和他在一起了，他还喜欢我才会黑化，怎么现在在一起了，还会有这个情况？？】
【……你先别激动，冷静下来听我说。】
系统停顿了一瞬，然后叹了口气。
【齐烨本身一定程度上就有一些性格方面的缺陷。他的占有欲很强，只要是他的东西，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更何况他这么喜欢你。肯定不会满足于此。】
【他或许可以接受，你现在并不像他喜欢你这样喜欢他。但是到了后面日积月累，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时候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也是说不准的。毕竟在原文黑化之后，他刚出的事情的确挺偏执可怕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原文，棠梨下意识就想起了陈甜甜被囚禁的剧情。
还有因为她之后的悲惨遭遇。
棠梨突然觉得不仅是谈恋爱难，活着更难。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本来最开始以为自己甜甜的恋爱要来了，想着及时行乐爽一把。
结果搞成现在这样。
棠梨是喜欢齐烨的，比起其他人都程度是要深许多的。
只是她短时间不可能做到，像对方那样非他不可。
她也想要慢慢来。
可是棠梨不确定，等到她真的像对方喜欢自己那样喜欢他的时候。
少年会不会已经黑化，剧情也一并崩坏了。
其实如今对棠梨来说最主要的是能不能熬到高中毕业，如果那时候少年还喜欢她。
她也是可以豁出去的。
试着像对方那样，全心全意地回应她。
棠梨是个面热心冷的人。同样的，她也是理智的。
尤其是在感情方面的事情上，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她是不敢完全交付自己的真心的。
没事的，只剩下一年而已。
时间不长，一切也会有答案。
棠梨眼眸闪了闪，想到这里，让她安心了许多。
大约是心里有了打算，棠梨起身洗漱回了房间，脑袋一沾上枕头便渐渐有了睡意。
可正在她眼皮打架，昏昏欲睡的时候。屋子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院那边走了过来。
最后在她的窗户边停了下来。
棠梨看清来人后，连忙从床上走了过来。
少年的鼻尖和眼尾还红着，眼睛湿漉漉的。
在月光之下，整个人看上去又脆弱又剔透，好像下一秒就会羽化一般缥缈。
她红唇抿了下，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棠梨觉得好像被一个浸湿了的布料捂住了口鼻。
心下又闷又难受。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许久也不开口说话，最后棠梨叹了口气。
她走过去轻轻将窗户打开。
棠梨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年，主动开口先一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静。
“啧，我是让你早点回去休息吗？哭了那么久眼睛不难受？看上去好像还肿着呢，有没有热敷一下消消肿？”
齐烨没有说话，只咬着唇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人。
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棠梨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更不明白他为什么大半夜过来她这里。
她怕人又给自己弄哭，不得不放低了声音，像哄小孩子一样。
“……好了，椰奶齐齐小朋友，刚才是我语气不好，我向你道歉。
“所以你现在能给我说说，你这么晚了过来究竟想要干什么吗？”
齐烨原本还能忍住委屈，一听到她这么耐着性子轻声细语和他说话。
他鼻子一酸，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后这才开口。
“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棠梨被对方做突然来的一句给弄得有些懵。
她缓了一会儿后，突然想起了之前对方也曾经半夜过来过。
她顿了顿，看着少年眼眶红红的样子。心下虽不忍，却也还是强硬的拒绝了。
“不行，今天在主题乐园已经吃过了。你今天不能再吃糖了。”
棠梨以为齐烨又是来讨糖吃的。
就像之前时候一样。
齐烨听到她这话轻轻摇了摇头。睫羽也颤颤巍巍。
“不是这个？那到底是什么事情？”
少年薄唇微抿。
外面月色清冷，一阵夜风拂过，将他额前的头发拨开，露出了之下那双柔和的眉眼。
“晚安……”
他喉结滚了滚，闷闷地说道。
“你今天还没有和我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