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我异化了(——千刀万剐,尸骨无存。...)
    一直护法的五鸳见到岑蓝醒了, 连忙道,“仙子,你怎么样!”

    岑蓝却突然张口, 吐出了那如火般赤红的妖丹,接着伸手抓住――

    妖丹中封印的记忆钻出, 化为一道流光, 一点点没入了岑蓝的眉心。

    岑蓝森寒如霜雪冰刃的眉目,一点点在这银色的流光中缓和下来。

    许久,岑蓝都没有开口说话, 她微微蹙眉, 眼睛看着手中残丹, 一动不动。

    她周身的灵力却开始呈旋涡状凝集, 冲虚池水被这灵力搅动得不得安宁,环绕着岑蓝一圈圈地流转。

    而这屋内结界之外, 整个焦山的鸟雀似乎都已经聚集过来,绕着岑蓝冲虚池的位置盘旋鸣叫, 这是大能修者进阶的前兆!

    天边有雷云凝聚, 风推着云层层堆积, 笼罩了数天的漫天红光都被这风吹散些许, 五鸳只在他的主人即将飞升的时候见过这种阵仗。

    “仙子, 你要进阶了吗?!”五鸳高兴地问。

    岑蓝却慢慢地抬起头, 抬手招过了容天法袍,袍子柔若清风地缠缚在她身上, 自行熨帖归位。

    岑蓝身上的冲虚池水被震落, 她站在池边, 看了五鸳一眼,低声道, “多谢这些时日的护持,漫天腥云,凤冥妖族有新君诞生,天下即将大乱,我需得速速赶回门派。”

    五鸳看了眼外面红光,满心不解,不过他眼见着岑蓝将红色妖丹收入法袍,接着几步之间,生生压下境界,驱散了环绕她的灵力。

    “五鸳这些时日不曾下山,但鸟雀来报,外面如今确实是很乱,”五鸳说,“红云能够影响妖魔兽的心智,令其短时间内修为暴涨,但若是吸收过多,会直接被撑爆,我本不知这是为何,却原来是凤冥妖族出了新君?”

    凤鸣妖族乃是上古妖族,为世间最邪恶的冥焱兽与神凤苟合所生的后代,是天下最为邪恶的族类,一旦有新君出世万兽臣服,必将生灵涂地,引起天下大乱。

    可五鸳也只是听说过,三千多年前曾有凤冥妖族出世,为祸人间几百年,乃是被岑蓝亲手所斩杀。

    岑蓝亦是因此声名大噪,绝技千刀万剐震慑整个修真界,后又创立双极门,成了如今独一无二的老祖。

    可已经被斩杀的凤冥妖族,如何会在两千多年之后再度出世为祸人间?

    “你且将这焦山的结界再行加固,”岑蓝来不及同五鸳解释更多,只说,“切记,你亦算是妖修,千万不可吸入红云,否则必定神志全失,为其所利用。”

    五鸳点头,“我早已在仙子入山之时封印了山,并未令这红云弥漫进来,只有寻常鸟雀可以往来。”

    岑蓝点头,从容天法袍中掏出一把赤金伞,扔给五鸳,“这是罗镜伞,可破魔障,伞面之下隔绝一切外物,若非出门不可,可以用它。你自珍重,若我来日有事寻你,再以灵鸟联系。”

    五鸳感激点头,想到人间鸯鸟,他确实不可能放心,要去看。

    岑蓝便不欲再留,已经御剑朝着山下飞去。

    五鸳甚至来不及问她是否将神兽兽丹化用,若是化用为何吐出来了,若是不曾化用,又为何即将进阶。

    既然要进阶渡劫,又为何生生压下驱散了劫云。

    可岑蓝已经不见了踪影,五鸳也只好收好了罗镜伞,召集山中鸟雀,不许任何生出神智的鸟雀出焦山结界。

    而正在御剑疾飞的岑蓝,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只需再快一些,只要她任由自己进阶,她便能即刻渡劫飞升,她甚至能够冲破虚实撕裂空间。

    可她稳稳地压制着境界,极速朝着火乌秘境的方向赶去――

    焦山距火乌秘境,大能修者也要行进两天的路程,她仅用半天。

    黄昏的暖色与漫天红云堆积的整片天地弥漫着罪孽的美,她便是撕裂这天幕的一团火球。待到了秘境之外的山林,岑蓝飞身落地,周身三十丈之内一切东西,瞬间化为焦土。

    秘境之中这个时间已经有各门派的高阶弟子进去救援,但是三进三出,这秘境之中高阶妖魔兽实在太多,数量惊人,简直就像是捅了高阶妖魔兽的老巢。

    分明当时投入的妖魔兽都是低阶,按照这些天他们在外面对付的妖魔进境速度,不足以演化成这样,但这秘境之中红云浓重,灵力全无,简直是妖兽疯狂进阶的天然滋生场。

    救援的各门弟子们不敢直接撤掉秘境的阵法,若是这其中的妖魔兽全都跑出来,整个人间都会大乱。

    他们只能不断地分批进入,且战且寻找幸存弟子的下落,但这已经全无一丝灵力的秘境之中,高阶的妖魔兽遍地都是,他们进去也撑不住多久便要退出来。

    这样恶劣的环境当中,那些历练的弟子们还活着的几率实在太小了。

    且救援的弟子们进入其中试图以通信玉牌联络,消息却尽数石沉大海,全无回应。

    若连催动通信玉牌的灵力也使不出……怕是九死无生了。

    各门派派出的高阶弟子虽然还未放弃,却已经纷纷通报了自家门派,说明了情况,各家商议之后一致决定,此次秘境的阵法既然自锁,未免其中妖兽跑出来为祸人间,不仅不能开启,甚至要在自锁的阵法上加固。

    于是这些救援的弟子们,这两天做的事情,除了无望地试图以通信玉牌召唤幸存弟子之外,便是加固阵法。

    设想一下,一群被困在峡谷裂缝之中,灵力枯竭经脉撕裂的一众伤重弟子,灵力无以为继的情况之下,所有的灵器尽数作废,他们现在就是一群连普通人都不如的,重伤的、濒死的普通人。

    他们整天被不断强大的妖魔兽危及着最后一点生存的地方,外面山石都已经被妖魔兽弄碎,他们越来越朝着峡谷裂缝的里面去,但即使如此,也很快就要退无可退。

    死去的弟子被无可选择的作为诱饵,扔出了峡谷裂缝,但也只能极其短暂地安抚这些越发强大,并且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将他们从峡谷裂缝的最里面逼出来的妖魔兽。

    十天前至少还有三十余人,现如今,除去重伤死去被从峡谷中扔出去的,仅剩不足二十人。

    而他们之间的所谓同盟情谊和同门情谊,也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甚至两次发生了吞食同伴尸体的事情……

    而外面对这秘境中还有人艰难地活着全然不知,他们幸存的人,全都缩在最后一个没有被粉碎的峡谷角落,仰头看着点点露出的天幕,那上面的阵法正在波动。

    可每波动一次,他们的心中就弥漫上一寸绝望,救援他们的人始终没有来,或许来了却没有找到他们,而现在他们似乎已经被放弃了,外面的人正在加固这秘境的阵法。

    “我们彻底被放弃了……”说话的是寒水门仅存的一个人,也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女子。

    但是姜啸听她说一句话,就哆嗦得不行,害怕到想吐。她是吃同门尸体活下来的。

    姜啸其实已经意识不清了,他根本没有修炼辟谷之术,到如今还没有饿死,他自己都不知为什么。

    魏欣师兄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这些天只醒过来了一刻,对着姜啸极小声地说,实在不行就将他扔出去。

    姜啸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惊恐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可他们真的已经到了极限,那个云沧派的谢宿,也和寒水门的大师姐一样,吃了同门。

    他们其中没有吃的,很少很少,姜啸第一次在这样惨烈残酷的境遇之下,放弃了求生欲,他不肯吃一口,宁死不愿。

    谢宿似乎早已经忘记了要弄死姜啸的事情,他神智恍惚疯疯癫癫的,那双泛着不详黑雾的眼睛,每天都在盯着昏死的弟子们,姜啸两次对上他的视线,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他几乎已经魔化,状态反倒是最好的,被他看了一眼,姜啸仿佛被咬下一块肉一样。

    每天死去弟子的尸体都是他处理的,他也会分食给其他弟子那些肉,姜啸却觉得,谢宿已经完全将他们当成了储备粮,而非同盟或者道友。

    无尽的绝望弥漫在这小小的角落,该来的还是会来,晚上了,外面的妖魔兽又开始嚎叫,不停地、震耳欲聋地嚎叫起来。

    今天晚上,他们嚎叫得格外厉害,犹如最后的嘶鸣,震得所有弟子一阵阵呕血,再这样不停地叫下去,再不让它们尝到一点点的血肉,他们今夜都会死在这里,他们连这些妖魔兽的嚎叫都已经承受不住了。

    但是今天白天没有死去的弟子,他们虽然像是死了一样地躺着,却都是在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活不了了,已经好几天没有醒了。”谢宿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姜啸艰涩地睁开眼睛,本以为他说的是自己,他想要自己死。谢宿用那种看死人一样的眼光看姜啸,也不是第一次了。

    姜啸已经连躲避的力气都没了,他真切地意识到,他会死在这里。

    他再也见不到师祖了。

    可当姜啸意识到谢宿说的是魏欣师兄的时候,他咬牙从地上爬起,在幽暗的石洞,咬牙对上谢宿可怕的视线,“他还活着。”

    姜啸一字一句,“我师兄还活着,你……”

    “他活不成了,”谢宿语气突然加快,他的声音粗噶得已经不像是个活人,“他就要死了,他必须死了!外面的畜生们再不尝到血肉,我们所有人都要死!”

    谢宿说着,就弯腰来拉浑然没有意识的魏欣,姜啸咬破自己的舌头,艰难地续起力气和他撕扯,没了灵力,经脉撕裂的他们连凡人都不如。

    可谢宿明显不对,他力气大得惊人,姜啸被他甩在远处。

    见他还要去拉魏欣,姜啸嘶哑喊道,“你入魔了!你入魔了……你已经不是人了,我师兄他还活着……”

    谢宿被定格一般僵住,半晌咯咯笑了起来,他眉宇间浓重的黑雾已经要遮盖住眉眼,笑声更是如同齿缝挤出来的一样,令人听了浑身战栗。

    “我入魔了……咯咯咯咯,我入魔了……”谢宿突然指着姜啸,“那你呢!”

    他冲到姜啸的面前,粗暴地撕扯下他一直裹着头的布巾,姜啸伸手去捂,却根本敌不过谢宿的力气。

    很快布巾被撕下来,姜啸泛着不详红光的双眸和他完好无损,只是有些苍白,但却与之前判若两人的面容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姜啸瞬间心如死灰,想要抬手去挡脸,却只是抬了下,最终垂落,他藏不住了。

    谢宿地狱恶鬼一样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般爬进他的耳朵,“你早就异化了,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天不吃人肉,你还能活着,你根本没有修辟谷术!再说现在辟谷术早已经没用了!”

    “你异化成妖,还指责我成魔?!”谢宿指着沉默的、连惊讶都吝啬的所有人说,“他们都是靠着我活下来的,你不如问问他们的意见。”

    姜啸死死盯着谢宿,干涸多日的眉眼再度流出血泪,在这阴暗的环境中,看着尤其的}人。

    谢宿微微后退半步,却见姜啸撑着墙壁起身,视线环视过麻木的众人,低低道,“是啊,我异化了。”

    姜啸说,“我可以出去,但是……”

    他抬起头,红眸寸寸扫过所有人,“但是你们若是敢伤我师兄,我保证,我就算被啃食得只剩头颅,也要蹦回来找你们索命。”

    他说的并不疾言厉色,却字字句句摄人心魂。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姜啸脱下自己脏污不堪的外袍,披在依旧昏死,气息微弱得随时可断的魏欣身上。

    然后挺直脊背,一步步朝着外面走。

    有生十八载,何其短暂,他入门派得师兄们相护,一直无能懦弱,到死能够护他们一时片刻,倒也不算忘恩负义了。

    只是……见不到他心爱的人,实在死不甘心。

    姜啸慢慢走出了峡谷裂缝能够护住的范围,抬头看着头顶破碎的天穹,微微叹息一声。

    他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尚未落下,便看到了漫天银光自天幕落下,如一场盛大而绝美的银色暴雨,裹挟着雷霆万钧的利刃风刀,从天际极速落下――

    万物瑟瑟,群兽嘶鸣奔逃,尖啸声通天彻地,大地震动不止。

    姜啸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背生羽翅的高阶妖兽,嘶叫着冲上天幕,欲逃脱这铺天盖地的银雨――却在雨幕之中转瞬之间被切割粉碎,裹着鲜血和碎羽的腥热混着这银雨从天幕上纷纷散落。

    ――千刀万剐,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