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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游侠
    扶苏一开始也不知道这批客人的存在, 直到燕太子丹派人过来请他去一趟,扶苏才见到他们。

    燕太子丹也是没办法,他一觉醒来, 发现住处里多了一堆人, 甚至都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多的。

    这堆人里面有他儿子、他儿媳,还有他孙子, 还有护送他们过来的几位热心游侠。

    上回嬴政已经帮他接过妻儿了,这批可不是嬴政帮忙接的,不过嬴政肯定给他们开了方便之门, 要不然这么大一批人肯定没法无声无息跑咸阳来!

    父子一见面, 长子就在燕太子丹面前痛哭流涕,说燕国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自从他们父子被软禁过之后, 他的妻儿备受欺辱。

    后来燕太子丹再次入秦, 他更是时常被人冷眼相待,饭都吃不着热乎的, 儿子生病了想请个太医都没人理会。

    他寻思着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祖父眼里也已经不把他们父子俩当儿孙, 所以求人把自己一家带离蓟城, 一路躲过不少明枪暗箭才来到秦国。

    还好王贲热情地接纳了他们, 给他们开了通行令, 他们这才能直奔咸阳!

    燕太子丹听完儿子说的话, 叹了口气。

    来都来了,能怎么办, 只能让人去把扶苏请来说一说这事。

    上回他回去时, 许多门客就已经离他而去,还有一些大多态度暧昧或者混吃等死, 差遣起来很不顺手,要不也不会连送个粮都做不到。

    再想想燕王的态度,不必别人提醒,燕太子丹也知道自己现在在外是什么形象了。

    如今连他成年的儿子都拖家带口奔赴咸阳,他这个太子在燕国的根算是被拔了个彻底,想回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燕太子丹心情虽有些沉重,却还是郑重地向一路护送儿子一家的游侠们道谢:“还未请教几位壮士的大名?”

    为首的游侠性格洒脱,朗然回道:“鄙人高渐离。”他又替立在角落的一位高大游侠也介绍了,“这是我的好友荆轲,他平日里不爱说话。”

    扶苏被人领进屋时,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他脚步霎时顿住了,抬眼那位一身布衣的高大游侠。

    荆轲这个名字,扶苏前世当然是听说过的,不过那会儿他还小,听到这个名字时荆轲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个人奉燕太子丹之名出使秦国,以献城之名把匕首藏在舆图之中行刺父皇,险些行刺成功!

    虽然前世荆轲行刺没成,却还是让父皇勃然大怒,下令把荆轲杀了不说,还举兵直取燕国王城。

    这次燕太子丹没有逃回燕国,哪怕中间有点波折,现在也还好端端地在咸阳住着,为什么荆轲还是来了?

    难道燕太子丹还是想派荆轲刺杀父皇?

    扶苏心思电转,有些拿不准主意。

    燕太子丹已注意到他的到来,起身邀他进屋说话,把自己儿子一家的到来告诉扶苏。

    儿子举家跑来咸阳,总得在嬴政过个明路,可这事叫他怎么有脸开口?说他在燕国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儿女再一次被逼得活不下去?

    那可真是什么脸面都没有了。

    他在咸阳虽然交了不少球友,但要论能和嬴政说上话的人,那必然是扶苏无疑,燕太子丹思来想去,决定先找扶苏聊聊,看扶苏能不能帮忙和嬴政吱一声。

    扶苏听了,一口应了下来。

    他看向退到一旁的荆轲几人,好奇地问燕太子丹这都是谁。

    高渐离又领头重新自我介绍,一一报了姓名。他们也是受燕太子丹故人的再三请托才跑这一趟,安全把人送到咸阳,如今人送到了,他们也该回燕国去了。

    秦国进城出城都查得挺严格,入住客店还要出示通行令登记姓名,着实不是适合游侠待的地方,他们一路走来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手里没剑,他们还能算游侠吗?顶多只能对付些花拳绣腿的阿猫阿狗!

    扶苏对游侠并不反感,游侠也算是一类修行者,只不过他们大多是以习武方式锻炼体魄而已。

    当然,游侠之中还有许多浑水摸鱼的小混混,他们游手好闲、不思进取,时常结伴兴风作浪,横行乡里,这样的风气一旦起来,当地官府很难约束他们。

    即使眼下的情形和前世不太一样,扶苏还是有些担心荆轲会不会有行刺嬴政的想法。

    前世他父皇遭遇了好几次刺杀,兴许就是因为这样,父皇后来才会变得多疑易怒。

    扶苏顿了顿,含笑邀请道:“诸位壮士不远千里来到咸阳,何不多留数日,再过两日,北市的玉琼楼可以重新开宴了,我请诸位去玉琼楼尝尝今年新酿的酒,保证比你们喝过的所有酒都烈。”

    太后逝世宫中只需禁绝宴饮百日,百日之后该吃吃该喝喝、该嫁娶嫁娶。

    如今转眼已是深冬,宫中马上该解禁了,隶属于少府衙门的玉琼楼自然也要重新接受各方预订。

    提到酒,荆轲一直平静无波的目光动了动,多看了扶苏一眼。

    不得不说,这位秦国公子年纪虽小,长相气质却都很不一般,浑身上下有一种叫人很愿意亲近的亲和力。

    他与你说话的时候,你会觉得他的话句句都诚挚得很,打心里不想拒绝他。

    哪怕对扶苏的邀请有点心动,荆轲还是没开口,只等高渐离作答。

    燕太子丹听扶苏这么说,也积极加入到邀请行列。

    别人不远千里护送他儿子过来,他怎么能让人直接回去?他也赞同扶苏说的上玉琼楼吃酒,不过不能让扶苏请客,钱当然是他来掏!

    燕太子丹说道:“扶苏说得对,几位壮士切莫急着离开。”

    高渐离听燕太子丹盛情邀请,终是应了下来,一行人暂且在咸阳住下。

    扶苏起身离开燕太子丹的住处,等走出一段路,他吩咐随行的王离:“你挑几个身手好的人盯着那几个游侠,记得不要让他们发现,务必要注意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动。”

    虽然燕太子丹似乎没有设法让荆轲去见嬴政的想法,可他不能确定他们会不会私下行动。

    要知道嬴政不时也会微服外出,说不准这次不是以献城为由来刺杀了,而是藏在暗处伺机下手。

    荆轲敢于在守卫森严、百官在场的情况下行刺他父皇,说明荆轲胆识过人,绝对干得出在咸阳刺杀他父皇的事!

    不管荆轲这次来咸阳有没有刺杀计划,让人盯着点准没错。

    王离刚也打量过荆轲几人,知道他们必然身手不凡,听扶苏这么吩咐,他立刻应下。

    他老爹王贲如今又蹲到了燕国边境去,偶尔也曾和他提及燕国的情况,知道燕国游侠辈出,个个都武艺高超,而且任侠仗义,信奉“士为知己者死”那一套――

    只要认定了某件事,他们连自己的命都能不要!

    这样一群人,对于讲究律法和制度的秦国来说是异类,也是各地的重点盯梢对象。对于地方官来说,基本上盯好这类人,当地的治安就能改善很多!

    相反,如今的燕国就是游侠们的乐土,他们可以自由发挥自己的武艺,每日或结伴饮酒或行侠仗义,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现在这么几个燕国游侠来了咸阳,当然得好好盯着,免得他们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王离领命而去,扶苏则进宫求见嬴政,和嬴政说起这事儿。

    嬴政听扶苏说派人去盯着荆轲了,好整以暇地倚在凭几上说道:“你觉得他们敢在咸阳做什么?”

    他们秦国可不是游侠撒野的地方,普通百姓没有官方凭证连本郡都走不出去,去邻郡串个门那都是犯法的,更别说什么使剑耍枪。

    扶苏一时沉默。

    他与嬴政坦白前世之事时刻意避开了中间许多东西,自然也没提及燕太子丹与荆轲密谋刺杀嬴政的事。

    他现在总不好说他不仅看到了最后的事,前头发生的那些他也一清二楚。

    扶苏答不上,老老实实地不吭声。

    嬴政见状眉头一动,手指轻轻在扶手上敲了敲,问道:“莫不是你又梦见了什么?”

    扶苏犹豫了一会,还是把自己所知道行刺始末给嬴政讲了。

    那会儿他没有亲眼看到行刺过程,都是燕国被灭之后才听人说的,具体是不是这样他也不知道。

    对涉及征战六国的东西扶苏一向秉承着能不干涉就不干涉的原则,一来他不算精通兵法,年纪也还太小;二来他怕影响到最后结果,因果这东西很难预测,有时哪怕是自认为有益处的做法也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而且兵权这东西,父皇没打算给,他绝不能去沾。

    只是荆轲之事涉及到嬴政的安危,他不能再瞒着。

    嬴政听完,瞧了扶苏一眼,淡淡说道:“我知道了。”

    嬴政没和扶苏继续聊这个话题,更没提自己有什么打算,只让扶苏忙自己的事去。

    等扶苏离开了,他起身走到挂起来的舆图前定定地注视着上面的燕国,这个位置北通辽东,南连海岸,虽气候苦寒,却多侠义之士,会出个荆轲那样的勇武之人并不奇怪。

    燕太子丹会逃回燕国密谋刺杀他,这事也是可能的,毕竟燕太子丹这人本身就是燕人脾气,见势不对会打刺杀他这种孤注一掷的主意也很正常。

    那种情况下他要是没有提防,说不准还真会被燕太子丹得逞!

    既然在扶苏“梦里”荆轲没成功,那么后续的事即便扶苏不说嬴政也能推测出来。

    荆轲一死,燕太子丹肯定也活不了,他肯定会派人直接攻下燕国,要燕人为他们所做的事付出足够大的代价。

    现在燕太子丹没筹备刺杀行动,他们倒是少了个攻打燕国的正当理由。

    不过,扶苏还提到一点,荆轲带来的不仅有用来藏匕首的舆图,还有樊於期的脑袋!

    樊於期可是秦国逃将,燕国窝藏他是什么居心?

    嬴政微微地笑了笑,颇为愉快地叫人飞鸽传书给王贲,让他联络潜伏在燕国的细作秘密查探樊於期下落。

    如果找到了,先别急着逮回来,回头粮草到了直接打过去搜人就好。

    要是没找到也别犹豫,还是直接打过去!什么证据不证据的,等把燕国和樊於期一起灭了,那不就证据确凿了?

    嬴政之所以还让王贲联系细作好好找找,不过是因为燕国冬天太冷压根不适合行军,还是等天气暖和些再打比较好。

    既然有了攻燕的打算,嬴政很快又忙碌起来,叫人宣王翦过来商量这事。

    这么多场仗打下来王贲的表现可圈可点,不过嬴政心里还是更信任王翦的能力,想让王翦过去坐镇。

    王翦以自己这两年身体多病推辞,最后还是被嬴政摁在了攻燕主将的位置上,负责着手拟定攻燕计划。

    王翦走出殿外,见外面天色沉沉,心中也有些发沉。

    秦国攻打东方诸国的进展太快了,他们父子参与了数场战事,立下了不少功劳,要是再拿下燕国,怕是会和李牧一样招来祸患。

    当初让嬴政离间李牧君臣的人里面就有王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既然他出得了那样的主意,自然很清楚君心难测的道理。

    现在是嬴政还用得上他们王家,要是将来六国尽灭,他们王家应该如何自处?

    王家怀着心思回到家,一直思考到饭后喝药。

    他端着药碗注视着里面黑漆漆的药汤半晌,心中已下定了决心,等打完燕国这一仗他就称病告老还乡,安心养病去。

    到时儿子王贲已经有战功在手,孙子王离又早早追随在公子扶苏身边,王家的荣耀自有儿孙去挣,他没必要再去和年轻人抢功劳。

    ……

    两日后,很多官方暂停的娱乐活动正式解禁了。

    扶苏早早预定了玉琼楼的临水雅间,邀燕太子丹一行人过去吃酒。

    燕太子丹抢着要请客,菜自然是燕太子丹来点的。

    天气越来越冷,他点了热腾腾的火锅,这火锅和他上回在扶苏家尝过的又不一样,用的是一种九格锅。

    据负责上菜的侍女介绍,这种锅子吃法更丰富,周围的格子可以放些熟得慢的菜慢慢煮,中间火候最猛,那些烫一下就熟的肉片可以往里放,基本在里头滚上一圈就能吃了!

    相比于燕太子丹的习以为常,高渐离和荆轲等人都是头一次见识这种吃法,感觉颇为新奇。

    不仅吃饭新鲜,高高的坐具和饭桌也让他们适应了好一会,不过他们都是市井出身,适应能力很强,很快习惯了全新的吃法和全新的坐具,而且还感觉十分畅达。

    快哉此锅!

    想想若是在寒冷的燕国冬天,约上几个好友烧这么个锅子,边聊天边烫肉,吃得满身是汗、畅快淋漓,岂不是更加快活?

    到吃得半饱,扶苏叫人呈上云阳县新酿的酒。

    自从云阳学宫来了批搞农学的,云阳县每年都会捣鼓点新东西出来,这酒就是其中之一。

    这酒的特点是特别容易醉人,喝下去喉咙火辣辣的,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因为这酒耗粮特别多,所以云阳县那边也没酿制多少,只送了几坛子到扶苏手上。

    扶苏身边比较好酒的是张良,但张良尝了这酒之后直摇头,说自己喝不下这种玩意,让扶苏都拿走。

    反正酒送过来这么久,还没遇上喝了它能不醉倒的。

    扶苏给荆轲几人介绍了一下这酒的丰功伟绩,叫人给他们满上。

    燕人喝酒不爱用杯,一向是用碗来喝的。

    燕太子丹听说还没人喝不醉,顿时来了精神,叫人把瓷杯撤下,换个酒碗上来。

    荆轲几人也提出要换。

    酒一入喉,燕太子丹觉得喉咙被烫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觉得痛快至极。他仰头喝完一碗,又叫人倒满了,再次和荆轲他们一起畅饮。

    很快地,扶苏收获了一屋子醉鬼,而且是直接趴下,连酒疯都发不起来的那种。

    扶苏唉声叹气地叫人扶他们去歇息。

    这年头,就是不听劝的人多啊!

    荆轲他们踏上回程的时候,扶苏热情地把九格火锅的图纸和酿酒方子送给了他们,还附赠一笔启动资金,让他们回去可以自己酿这种酒就着火锅喝。

    当然,煤矿的事就不能告诉他们了,用普通木炭不也一样能煮火锅吃?

    扶苏诚挚地说道:“好酒赠英雄,这样的酒我们秦国很多人都不喜欢,也就你们这样的壮士才能享用。”

    高渐离感动于扶苏的热情招待,临行前击筑而歌,赞美秦人的热情好客。

    回燕国的路上,高渐离和荆轲讨论道:“难怪太子和秦国这位公子这么要好,那么好的酿酒方子说送就送,还毫不嫌弃地与我们同桌吃饭。”

    他们游侠一向讲究“你对我好,我对你更好;你对我不好,我干死你全家”的处事原则,扶苏把他们当贵客招待,高渐离自然感觉自己很受重视。

    荆轲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等离开咸阳一段路,他才和高渐离说出自己的发现:“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在暗处盯着我们。”

    因为隐约发现有人躲在周围盯梢,他心里总觉得扶苏待他们没有表面上那么诚挚。

    可是扶苏请他们吃饭是真的,给他们的金子是真的,给他们的酿酒方子之类的看着也不似有假,那扶苏到底为什么要和他们虚以委蛇?

    高渐离没荆轲那么多想法,来咸阳走了一趟,他看到了许多新鲜东西,光是在北市走上一圈就叫他大开眼界了。

    咸阳北市那些货物拿出任何一样,在燕国都是贵族们才能享用的,结果咸阳的普通百姓都能随意买回家,看着叫他心情十分复杂,既有点羡慕,又有点怅然。

    这样的秦国,能在他们几个游侠身上图谋什么呢?

    至于有人在暗处盯着,那也很正常,他们这种人在秦国绝对是重点管制对象,人家不盯着才不正常!

    高渐离把自己的想法和荆轲说了,荆轲点点头,又回归平时的闷葫芦状态,没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