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欢一直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面前这个人最善于做戏，可此时，神色也不自主地软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杨欣茹好像已经平静下来，也不看程清欢，只是双眼定定地看着书架的顶端，像是在回忆，又像在对久别重逢的旧友诉说往事，和着若有若无的书吧里的背景音乐，她的声音好像也在这高大的书架之间的空间里飘。

    “我好不容易得到出去进修的名额，可是出去后发现竟然怀孕三个月了，当时的情况，我只能生下来，可是清欢，我都是不得已的。对不起！”

    程清欢自然知道她所说的不得已是什么，因为她去的国家，不允许堕胎，更何况是她这样临时去学习的，回来以后，孩子又大了，医院更不可能帮她做手术，所以才到南市去找她。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南市”程清欢本以为是林铭，可林铭说过不是他告诉的杨欣茹，所以现在她正好当面问当事人。

    “是方晔告诉我的。”

    “方主任”也就是当年的小方，现在的方主任，他的全名叫方晔。

    “嗯，其实，当年我和他，我们在交往。”

    “你们那孩子”程清欢觉得脑海里有一些画面一闪而过。

    “是的。”杨欣茹眼圈再次泛红，“当年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他借故去找我，然后我们想了个办法让林市长回国，我回来生完孩子后再回去，他留在那边照顾我，这样这件事就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了！”

    “那你当年为什么不对我坦诚事实，而是突然销声匿迹”

    “我怕！”

    “你真自私！”程清欢忆起自己当时的无助，思林思铭因为单亲家庭而过早成熟懂事的眼神，恨不得劈头盖脸骂一顿，然而她的教养却让她无法说出太难听的话来。

    “清欢，你看，你就是这样！”杨欣茹红着眼眶却笑了，那笑容中的苦涩让程清欢一噎，满腔愤怒好像被戳了一个洞的气球，一下子就消散无形。

    “算了，过去的都过去了！”程清欢一叹，觉得这些往事好似过眼云烟，那些曾经痛苦的过往现在都成了她记忆中最值得回忆的部分，对于杨欣茹，她好像仔细思量起来，也没有那么恨，“如果你这段时间的行为是想请我原谅的话，那就不必了。以后我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什么谁对不起谁。”

    “谢谢你！清欢！”杨欣茹面露感激，又吞吞吐吐问道：“那我可以去看思林和思铭吗”

    “不行！”程清欢本能地全身的细胞立即警戒起来。她就知道杨欣茹的目的不会是道歉这么简单。

    “那好吧！”杨欣茹倒没有太坚持，只是又问道：“你和林市长你们”

    “这是我的私事！”程清欢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色，不知怎的却想起思铭那天的眼神。仔细看来，思林和思铭和杨欣茹还是颇为相像的，特别是那一双大眼睛，越是长大，越是能看出杨欣茹的轮廓来。

    程清欢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她突然觉得两面的书架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抬腕看了看表，她扔下一个还有事的理由，不再给杨欣茹说话的机会，扫码拿包走人一气呵成。

    出了大门，看着车水马流的街道，心头的郁结终于有了出口。

    杨欣茹坐在原地，对于程清欢突然离去并不惊讶，她看着程清欢的身影在落地窗里出现，站在路边等红灯，绿灯亮了然后汇入人流向着停车场而去，举手投足间尽是她羡慕的风华。

    她怔怔地看着，捧起冰凉的咖啡喝了一口。明明是夏日，却无端地觉得一股寒气随着咖啡在四肢百骸里乱窜。她抬头无意识地扫过对面书架上的书，只觉得那一排排铅字在脑海里跳，然后逐渐清晰地只剩下三个字：“留下来！”

    是的，她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留在c城。想起南市那个油腻而恶心的老男人，她更坚定了要留下来，然后接近那个人的决心。

    程清欢刚到停车场，就接到幼儿园老师的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去幼儿园一趟。老师在电话里并没有说什么事情，但言语之间好像十分为难，程清欢便一口答应，驱车直往幼儿园。

    到了老师办公室，思林和思铭都在，两个小姑娘好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旁边还有一个小女生，也是一脸要哭的表情。

    一看就是三个人闹了小矛盾。老师看到程清欢进来，刚想说话，又有敲门声响起，是另一个家长也来了。

    老师见人都到齐了，才说明原委。原来最近学校要做一场亲子活动，要求是孩子的爸爸和妈妈都参与。那个小女生是思林思铭一组的，一直追着思林和思铭问她们爸爸来不来。思林和思铭没理她，然后那小女孩就说是不是思林和思铭没有爸爸，小孩子说话并不会顾忌到场合，其他小孩听了也就一齐起哄。思铭一生气就要和小女生吵，然后两个人吵着吵着就推搡了起来，思林本是去拉的，但不想有几个爱起哄的小男生把三人推到一起，然后三人就一起摔了，还撞到了桌子，把那个小女生正在做的手工给打翻了。

    当时正是快午休时间，老师们正在准备孩子们午睡，一时没注意，待发现时，教室里已经乱哄哄的了。

    老师教训了那几个男生，又把三个摔作一团的小姑娘带到办公室。

    “两位家长，真是不好意思，其实就是小事，孩子们也都互相道歉了。不过到底摔了，虽然校医检查了一下，但我们想还是通知家长，最好再带着孩子去检查一下。”老师带笑地向着程清欢和那一位妈妈道歉，这个幼儿园的都是家庭条件较好的，哪个都是金疙瘩，所以即使知道孩子没事，还是谨慎起见，通知家长，以防万一。

    知道了事情经过，程清欢和对方家长都是通情达理的，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向老师道了谢，便各自带着孩子离开。

    程清欢知道思林和思铭没事，两个人从小就养得野，这点小擦小碰根本没放在心上。

    两个孩子一路都默不作声，只到上了车，思林才诺诺地道：“清清，对不起！”

    程清欢本就没有责怪两小的意思，现在见两人泫然欲涕地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心早已软得一塌糊涂。

    “嗨，恭喜两位小朋友喜提一天假期！那现在我们到哪儿去”思林和思铭本担心程清欢会批评她们，现在看她不但不责怪，还大有纵容的意思，一下子破涕而笑。

    三人讨论着一天的节目，把学校的不愉快都丢到了脑后。

    两个孩子忘性大，程清欢却不得不记在心上。想到老师说的亲子活动，她不由得愁了起来。她到哪里去临时找一个爸爸来呢

    “叫无尘去呗！”顾珊婷不以为然，反正路无尘经常出席两小各种活动，早就和老师们混熟了。

    本来程清欢对这种活动也没有太担心，理所当然地让路无尘参加。可是经过动物园小插曲，又有前不久的幼儿园小风波，程清欢倒是犹豫起来，要不要和思林思铭谈谈关于爸爸的问题。然而一时又没想好该怎么和她们说。。

    最终，还是路无尘作为家长代表去了幼儿园，还捧回了一张最佳表现家庭的奖状，思林思铭为此还激动了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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