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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输
    最开始听到说许湛罩不住的事, 王井龙等人还觉得好笑,第二天拿着江市晨报嘲笑了许久――上面有一张许大佬出入警察局模糊的侧身照,听说他这次为了保那些兄弟们出来, 花了很大一笔钱。

    他不得不这样做, 做他们这行, 愿意跟着大佬做事的多少总把“兄弟义气”二字挂在嘴边, 法治社会了,暗搓搓地还是信仰着古惑仔那一套……

    如果出了事, 大佬不管他们的话, 以后他们便也不会帮他尽心尽力地跑腿做事。

    所以许湛必须要管。

    这天的头版头条都是东桐街的夜店要统一关门做大整顿――其他街的夜店,比如夜色的老板娘,早上起来就去醉仙楼定了几头乳猪供神台,感谢这天降洪福。

    现在路遥管陆鸾不叫“陆小爷”,叫“陆小财神爷”, 也不太计较自己那二十万的维修管理费用收不收得回来了,其实在江市这种大城市的夜店, 二十几万可能也就是四天不到的营业额……像夜色这种地方, 每个月营业额要有一百八十几万,营收才不是赤字。

    东桐街一关,生意全来了荣连街,利润是成倍翻的, 路遥大言不惭这就当做许湛他们的赔罪礼。

    “――虽然这赔罪大约他们会不太乐意,我夜色这几天可能会有点乱,还麻烦陆小爷多给我们盯着点看。”

    电话里的女人吱吱歪歪,陆鸾把手机卡在自己的脑袋和书本之间皱着眉, 下巴压在桌面压出个红红的印子,有点可爱……

    引得班里女生频繁回头、经过最后那几排, 为的就是名正言顺看一眼卖萌而不自知的校园扛把子。

    陆鸾垂着眼,只是在很不耐烦地听夜色老板娘给他安排工作。

    “你只是想我在那,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便不会再来砸你的店。”

    他随手在一道物理大题下面写上最后的数字,翻过来看了眼答案,两个答案差得就有点离谱……他“啧”了声,胡乱把写好的一大堆答案划掉,扔了笔有些烦躁地坐起来。

    “大清早打电话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现在上午十点半,你还没睡吧?”

    电话那边路遥干笑两声。

    陆鸾忍着冷笑:“到底什么事?”

    路遥:“有人托我转告你……”

    陆鸾:“挂了。”

    路遥:“我都没说完!!!”

    陆鸾:“不想听。”

    路遥:“你都不知道是谁怎么就不想听了!”

    “路遥,”陆小爷压低了嗓音,“当我傻子是吧?我是什么天皇巨星,联系方式保密?想要和我联系又联系不上的只能是被我拉黑的人,最近被我拉黑的就那一个。”

    电话那边路遥刚关了店到家洗漱完躺床上,听电话里高中生咄咄逼人,忍不住无声“啧啧”咋舌:和小孩谈情说话真他妈费劲啊,谢云简直是没事找事儿,成熟男人他不香吗?

    ……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拉黑人联系方式,连个死缓的机会都不给。

    她正心声感慨,手中电话又传来他冰冷又不耐的声音:“她又怎么了?”

    路遥沉默了下:“还是不说了,免得你听了又生气。”

    电话那边顿了顿,平静地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被喊名字的人本来就没准备卖关子,只是迫于压力不小心说了大实话,眼下听他用这种语气叫她,立刻头皮发麻,从床上爬起来说:“没说什么,就说等你闹够了让你把她从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那日她请你吃饭桌子都被你掀了,要找日子好好弥补你那一顿。”

    陆鸾直接挂了电话。

    路遥说的倒是没错,果然非常值得生气。

    那个女人确实是病的不轻。

    是一顿饭的事情吗?

    脑子进水。

    想了想越发气不过,陆小爷又给路遥发了条微信,就说让她转告谢云,让她最近都不要随便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不想看见她。

    等了一会儿,路遥直接回给他了一个微信对话截图。

    熟悉的头像熟悉的名字,对话框里,那个刚刚被他言语刻薄的女人很淡定地问:“最近”是哪个“最近”?总要画个日期范围,否则我很容易理解为下辈子。

    陆鸾深呼吸一口气,额角真的在乱跳。

    他要是死了,绝对是被这女人活生生气死的。

    强忍着砸手机的冲动,咬着后槽牙回:告诉她,理解的没错,就是下辈子。

    *

    谢云这样没有耐心的人,显然是不会等陆鸾等到下辈子的。

    所以当天晚上,陆小爷就在夜色看见了她。

    那女人有二楼和三楼好好的VIP包厢不去,就坐在一楼大厅的卡座里,和几个江市有名的富家女,以前在东桐街那边玩,现在跑到夜色来……陆鸾没想到谢云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格居然还认识这些人,有些惊讶,于是多看了一眼。

    很显然谢小姐回归江市社交圈后很吃得开,除了陆家这种祖传几代的世家外,这年头很少有人再讲别的白手起家的人是“暴发户”,她们相聊甚欢,聊包包,聊鞋子,聊巴黎时尚周,还聊男人。

    这群女人仗着夜店吵闹,话题很聊得开。

    不知道谁带头就讲到了初恋,大家的初恋都在初中,谢云初中的时候很老实在读书,收到男孩子的情书也一脸惊恐地撕掉假装无视发生。

    上了高中以后,又得盯着许湛这个阿弟的烂桃花,完全无暇顾及自己。

    大学么……

    谢云默了下,感觉再讲自己大学也是埋头苦读好像有点丢人,这时候一个坐在她身边的短发女人笑着说:“完了,阿云不会至今为止还未尝过男人的滋味?”

    这人刚刚分享过她高一的时候和男朋友在厕所乱来差点被隔壁班的同学撞着的大胆故事,被众人唏嘘吹捧正得意。

    抬起手将头发挽至耳后,谢云淡道:“那没有,我第一次尝男人的味道那可刺激的很。”

    “哦!刺激?怎么刺激!”

    “时间地点人物!”

    “气氛要烘托的很好,你要是输给阿蛮明日全江市都晓得谢小姐擅长危言耸听吹牛皮!”

    女人们发出一阵兴奋的哄笑,推搡拥挤得十足八婆。

    陆鸾原本靠在她们卡座后面抽烟,闻言微微蹙眉站直了些,有点不想听……正巧这时候王井龙走进来说,门口搜到几个想要带药进来卖的药贩子,他捏了烟,站直了身体,目光很淡地说,我出去看看。

    王井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陆小爷此时心情很糟糕,那几个药贩子可能今日不走运误闯阎王殿。

    等陆鸾走开了,王井龙歪头一看,顿时看见原来前者靠着的卡座后面坐着一堆吵吵闹闹的姐姐们,谢云就坐在中间。

    此时,她好像正分享自己的恋爱经验。

    “其实也没什么,”谢小姐笑眯眯地说,“对方比我小个几岁吧。”

    姐弟恋这年头最流行,有资本的姐姐们都爱的不行,谁还没有一两个交往过得大学生男朋友呢?

    女人们的哄笑声中,王井龙挑了挑眉,恨不得掏出个小本子当场记录下重点:原来这个谢小姐是个吃嫩牛的惯犯,回头记得告诉陆小爷,他这翻车属实不怨。

    “那日他在酒吧惹了点事,唔,其实也不算是惹事吧,就是路过也受了一些牵连,当时对面那些人很凶,有点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意思……”

    “我靠,这是什么开头啊?编故事?”

    “怎么会是编故事,那日到处都乱的很,我在厕所里找到被围追堵截的他时,他正瑟瑟发抖,正巧那些人找到了厕所,我便将他压在墙上吻了他。”

    谢云说着,笑了笑,点燃女士的薄荷烟抿在唇边……黑暗的氛围中,星火点点,照亮了她一点点小巧挺翘的鼻尖。

    “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同我有些交情,敲响门见我露了个脸以为我正忙着办事就没有再深究,转身走了。”她停顿了下,淡道,“没了。”

    到了后面,她嗓音因为烟熏有些沙哑。

    富家姐妹们见过各式各样的男人,有过各式各样的浪漫,然而这种带着黑道色彩背景、血腥与浪漫还有瑟瑟发抖小奶狗齐飞的故事……

    她们还真是第一次听。

    短暂的沉默过后,在卡座外王井龙白眼都快翻上天的无声不满中,挤满了人的卡座里那叫个热闹非凡,将谢小姐捧为今日最佳。

    王井龙转身,愤恨地去找满头绿毛、都是搞古惑仔还搞不过人家浪漫的陆小爷一起揍人去了。

    卡座里的热闹还在继续。

    方才说话那个短发姑娘用肩膀推了推谢云,眨眨眼望着她被烟草雾色模糊的侧颜:“那小奶狗是初吻吗?!”

    谢云想了下:“是啊,他说是。”

    没有什么比勇夺男人的各种第一次更有成就感的啦!

    众人再次起哄,起哄声中,那女的又问:“那他知道那是你的初吻不?”

    这一次谢云沉默得有些久,红唇轻启,淡淡的薄雾从贝齿间吐出,她张了张嘴正想回答呢,这时候酒吧有个工作人员从卡座前飘过,不知道谁说了声。

    “外头抓着几个药贩,陆小爷在那啦,你们快过去看看报个警送走得了别搞出人命,让阿sir处理啦!”

    谢云停顿了下,将唇边烟摘下,在烟灰缸里熄灭,然后站了起来。

    “他知道个屁,”谢小姐淡淡道,“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真告诉他有人为了救他献出第一吻,他非闹着要负责怎么办?”

    言罢。

    未等各位小姐妹们从“我操谢小姐搞了高中生还是不是人啊”这么震撼的事实中清醒过来,她嘟囔了一声失陪,随手拎起包,踩着高跟鞋跟着那员工跑去的方向走去。

    *

    属实是谢小姐有些误会。

    她知道那些卖药的和买药的都是丧心病狂的疯子,所以她以为所谓的“出人命”,是在说怕这些疯子一个恼羞成怒,伤及无辜,弄伤了只是来夜色混口饭吃、打个闲工的高中生小阿弟。

    她不放心,想去亲自看看。

    结果到的时候,就只看见几辆警车呜呜叫着停在外面,几个人被摁着脑袋塞上警车,陆鸾站在一旁和人说话。

    外面下了雨,雨很大。

    像是打翻了老天爷的洗脚盆,倾盆大雨在屋檐边挂成了雨幕,哗哗的雨声几乎掩盖住了所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出来的时候外套落在卡座了,这会儿被凉风一吹酒也醒了,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陆鸾,小阿弟那个方向应该早就发现她了,然而却一个余光都没有给她。

    谢云也觉得自己有点傻了,他这气要生到什么时候啊?

    我误会他是我不对,但出发点这他妈不也是为了他好?

    突然就有了一点儿家长养儿子还养成仇人的惆怅味道,正巧一丝凉嗖嗖的风吹来,初冬了,又下了雨,外面跌倒了个位数的温度,她还穿着裙子和高跟鞋。

    谢云犹豫了下,也不想回去卡座继续喝酒,反正那些千金们聊的男人她也不是很感兴趣,倒是她们对许湛很感兴趣,问东问西,正好她最近不愿意聊起他……

    如此一来,她索性放弃了落在卡座上的外套,抬手招来一个夜色门口蹲着的小阿弟,微微眯起眼问他,会不会开车。

    眼前的女人一身黑裙,发丝微凌乱,唯独红唇在夜色招牌下夺目,口红有点儿花了,她身上的香水味混杂着酒味有些站不稳地立在那,说话时抬起手随手将风吹到脸上的发往后拨……

    看呆了门口几位男士。

    “会、会开的。”

    有幸被她叫到面前的那个大概是保安的人说。

    谢云冲他笑了笑,掏出车钥匙放在他手心:“你去帮我把车开来,然后送我回去,我同你们老板很熟,一会儿跟她说声借你用用――”

    其实她真的就是,借个司机用用而已。

    然而眼下大雨滂沱,女人媚眼如丝愣是烘造出了几分暧昧气息,被她钦点的那人涨红了脸,正想应,忽然,一只手从旁边横出来,拿走了几乎快要从她指尖落在他掌心的车钥匙。

    “哦?”

    谢云发出迟钝的一声叹息,还没来得及回头,冰凉的手臂就被一只大手掐住往后拖了一把,她后背撞上个硬邦邦的胸膛……

    微微侧过脸,就看见立在她身后的人,弧线完美的下颔,以及那有些刻薄的薄唇。

    ……这唇刚才为她赢来满堂喝彩,洗脱了“谢小姐是个纯情菜鸡、榆木脑袋”的嫌疑。

    大恩人呐!

    面对自己的大恩人,那还不得有个笑容吗?

    于是谢云冲身后冰冷着张俊脸的年轻人勾唇笑了笑,顿了顿,这才用粘稠得快能拉丝的语调,慢吞吞地说:“阿鸾,下雨了。”

    听见她这么叫,他垂眼望着她,目光中带着嘲讽,仿佛是等着看她脸皮有多厚。

    谢云脸皮确实厚,面对他的时候,更是带着一种叫人恼火的自信,所以她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又说:“我冷。”

    陆鸾垂眼在她裙摆下露出的一截小腿处看了眼,冷漠地心想,怎么没冻死你?

    三分钟后。

    看着身边脚踩高跟鞋,穿着到膝盖上面一点点的性感单裙,上半身却套着一件完全格格不入的白色厚棒球卫衣外套,正低着头心满意足扯扯袖子、又拉拉下摆的女人……

    陆鸾觉得自己大概又要输了。

    拒绝同她讲话,他转身找来安保要了把黑伞塞进她手里。

    正想让她叫个代驾,自己回家。

    这时,谢云打开伞,正巧一阵风吹过来,伞被吹的鼓胀起来,于是陆鸾眼睁睁看着那女人真就给他被伞拖着踉跄着往雨幕里窜了几步。

    陆鸾:“……”

    看她站在雨里一脸懵逼地举着伞,一头柔软的黑长卷发挂上水珠,一副可怜落汤鸡的模样……陆小爷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长腿一迈踏入雨幕里,接过她手里的伞,稳稳立在两人头顶。

    谢云立刻挪过来,肩靠着肩,跟他挤在一起,就很满足,还要趾高气昂地指挥他:“伞挪过来点,淋到我了。”

    他面无表情地偏了下伞,然后半个宽阔的肩膀落在外面。

    见他单薄的内里T恤瞬间浇湿,谢云收起了玩心:“开玩笑的,淋不到我。”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柔软的指尖压在他执伞的手背上,往他那边推了推。

    一把伞,将两人遮得挺好。

    等弯着腰,一只手护着副驾驶的门框将女人塞进那辆熟悉的玛莎拉蒂副驾驶时,陆鸾意识到,他确确实实是……

    一步一脚印、脚踏实地地输了。

    但是还好。

    他总是输,所以好像已经有点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