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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的人
    上了车, 陆鸾正低头调节座椅靠背,谢云就在旁边催促他快点开空调,身穿一件单衣的陆鸾无语地看了眼抢了他衣服的女人。

    她和他对视了下, 大概是看到了他眼里的嫌弃, 于是伸出那有一点被雨水溅到的手, 摸了下他的手背, 说:“你看,真的很冷。”

    确实冷。

    柔软而冰冷的触感, 如同毒蛇嘶嘶地吐芯, 从他手背漫爬而过。

    陆鸾眉心跳了跳,看着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完全下意识地与每个人亲近,想到今晚她还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曾经那点不知道和谁的风流史……

    就觉得这女人实在很没节操。

    虽然他不是很在意她过去是不是“丰富多彩”,毕竟都过去了关他屁事,但是这并不代表, 他很愿意有朝一日,也成为谢云故事里的某个路人甲, 配角A, 炮灰1……

    他还是有尊严的。

    于是抬手,当着谢云的面就把手背在衣服上擦了下,有点用力的力度让让他苍白的手背都蹭红了,就好像他有多嫌弃似的。

    谢云原本还真就是半故意的。

    眼下看着他这个反应, 收起了一点点把人哄上车的得意和调侃,唇角边的天真无辜差点也没挂住,她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鸾没搭理她。

    发动了汽车,中控屏上打开了空调, 关掉自己这边的空调,然后打开谢云那边副驾驶前的三中下三风向, 开到28°C,然后把风开到最大……

    谢云直接感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像他妈打开了吹风机,她被热气掀得有点懵逼,第一反应居然是:不愧是开修车厂的,业务这么娴熟,没开过的车都玩的那么溜,杀人于无形。

    她黑着脸伸手把空调风调小,等车开到红绿灯,停稳,她又问了一遍:“陆鸾,你刚才擦手是什么意思?”

    这连名带姓的叫,是有点生气。

    陆鸾双手扶着方向盘,安静地看着车前雨水模糊视线,这次搭理她了:“不叫‘阿鸾’了吗?”

    谢云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暴雨,思考把司机轰下去她停在马路中间等代驾这件事的可行性,忍了又忍,咬着后槽牙说:“也不知道是谁撒着娇,卖着萌,满地打滚非逼着我这么喊。”

    “我又没说你喊的不好听。”

    “陆鸾!”

    她气得提高声音。

    他抬起手掏了掏耳朵。

    还是懒得理她,谁让她欠,活该。

    *

    绿灯亮了,车启动,这次很顺利一路开到了谢云家楼下,后者却并不肯就这么上楼,她坐在车里瞪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小崽子,很有一副“你出门前最好尿过尿了毕竟今天问题不解决咱俩谁也别想走”的架势在。

    陆鸾感觉到了这个气氛,想了想,也是,自己也不能总跟这个女人怄气啊,闹得谁也睡不着,睡得着也睡不好,得不偿失。

    于是他将车停到车库后,降下窗,转头问她:“有烟吗?”

    “没有。”

    ”卡座上不是抽的很开心?”

    “又不是我的,我通常不抽烟,还不是被你烦的,”她无所谓地说,“你高中生抽什么烟,戒了。”

    到这节骨眼上了还他妈妄图管东管西,陆鸾陷入沉默,认真开始考虑自己到底能不能和她把话说清楚……

    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雷人的女人――

    我想当你老公,你却只想当我妈。

    ……陆坤都他妈俩老婆了,你还想给他当个三姨太?

    陆鸾觉得这话题不能让她继续发挥下去,于是及时打住,把话题搬回源头,他开口说话时,嗓音冰冷,就以前和人谈判的时候用过。

    还有上次打电话给陆坤,告诉他他可能要动一下卡里的钱,把老头子吓得够呛,以为他犯事儿了。

    “谢云,上次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嗓音已经过了变声期,磁性里带着一点点的沙哑,雨夜的衬托下,年轻人声音听上去比平日里性感许多。

    “我说我喜欢你,你嫌我小,不肯接受,我向来不是一个喜欢纠缠别人的人,虽然你可能从小到大身边这种人不少,”他淡定地跟她解释,自己并不擅长当舔狗,“但我不是。”

    谢云没吱声,低头摆弄空调玩呢,他就继续说:“你说不行,我就转身走了,以后日子还长,说不定我就能找到一个更喜欢的……”

    谢云摆弄空调的手一顿。

    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不是,你前脚才跟人表白完,后脚就说什么以后生活充满希望你定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这算什么玩意儿啊,这他妈要说也该是我假惺惺送给你的祝福词……还带你自己说的?啊?

    谢云捏着空调风向调节扇,左右扒拉。

    陆鸾扫了一眼,总觉得那塑料都要被她掰碎了,伸手拍开她的手,继续说:“你不让追我就不追了,等我不追了,你又不高兴,换着法子来我跟前刷存在感……我也想问你,什么意思?”

    这次谢云抬头望向他了,张了张嘴,没说话,眼神儿倒是有些懵。

    看着是回答不上来。

    陆鸾轻笑了声,不带任何嘲讽的那种,问:“占有欲作祟?谢小姐是不是觉得,哪怕你不接受,我也已经是你的所属物了,所以不许转身,不许离开,不许眼里没有你,最好就和许湛似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

    这次谢云彻底听懂了。

    这孩子是伤了自尊,以为她把他当备胎舔狗了,还顺便指桑骂槐,把许湛也骂了进去……

    老天爷。

    哪怕是铁石心肠,不得不说此时此刻的谢小姐也有点儿受伤,她不喜欢被人指责成为一个坏人,哪怕她主观上确实把陆鸾看做是她身边的一部分,并且认为他表白被拒绝后,放弃得也忒快了些。

    当然不是说真的让他当什么舔狗――

    但是也不能一言不合转身就走啊!

    哪有这样的呢!

    还不让人想想怎么回事了吗,今晚那些见多识广的富家千金听说她搞了个高中生嘴巴里都能塞下鸡蛋恨不得给她戴上桂冠了,她这当事人还不得更震惊、谨慎?

    谢云不说话,想吐槽的太多,但是总觉得开口就是绿茶婊味,她有点儿词穷。

    陆鸾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有反应,一转头看她干瞪着自己,整个人套在他外套里小小一只,像极了被逼到悬崖边的小猫……

    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可是他是铁石心肠,今天要么他抱着猫回家,要么猫从悬崖上跳下去,死活他也不管。

    “说话,”狭窄的空间里,年轻人的嗓音冷酷,“舌头叫猫叼走了?”

    “……阿鸾。”

    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没想着让你当舔狗,也没想吊着你的。”

    “哦。”

    “我又……”

    我又没谈过恋爱,迈出第一步总是很难,上一次迈出去(指洗手间隔间意外亲吻)还是因为外面有人举着菜刀,你总得让我想想。

    这话到了嘴边,谢云自己都意识到太傻逼了直接吞了回去,话转了个弯:“你这和拿枪顶着我的脑袋让我选有什么区别?”

    比菜刀更恐怖的当然只有这个。

    陆鸾被她神奇的比喻惊到了,想了想笑问:“我同你表白,让你难受得等同于逼你去死?”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别放这种屁。”

    “那是什么?”

    “我就是没想明白……”

    “你想明白了。”陆小阿弟又没了耐心,冷着脸说,“你再想十年也不会同我在一起,你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把我当小孩,开心时候照顾一下,不开心的时候就放到一边。”

    他解了安全带,谢云却觉得他简直是把安全带套过来勒在她的脖子上,她窒息地看着他的动作,脑子里乱成一团。

    急。

    急到大脑都空了,她就简单地发出一声单音,这时候陆鸾已经摔门下车了,她正感觉到一阵绝望,鼻子一酸……

    这时候,副驾驶的门又打开了。

    心一瞬间要活了,她转过头,就看见一米八几的年轻人撑着车顶,微微弯下腰,面无表情地垂脸望着她:“衣服还给我。”

    谢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穿着人家的衣服呢,他得要回去――

    并不是外面有多冷。

    就跟他以前套路她,非要把校服塞给她洗,让她带回家,这样好创造两人第二次见面的机会似的……

    这次,他就是要断了以后两人见面的机会。

    其实可能吗?

    不可能。

    江市就这么大,今晚他们不也遇见了吗?

    他就是故意要气她的,告诉她,他是个做事有始有终的人……

    不不不,他不是人。

    在面前年轻人冰冷的目光注视中,她刚刚活过来的心又死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就这样了,明明是她在拒绝别人的表白,她却难过得像是要死了,活不成了。

    眼眶酸的很,眼泪在泪腺边缘打转,她就使劲儿眨眼不让它滴落下来,眼里充满了红血丝,还好她喝了酒,眼红也不算突兀。

    ……她不知道自己的鼻尖也红了。

    整个人包在白色的卫衣里,憋着一口气憋的脸通红,和如今外头传闻杀伐果决,搞了谢国昌又搞许湛,震惊湛江市的谢大小姐并不一样――

    没有男人受得了看见她这样的。

    陆鸾搭在车顶的指尖动了动,谢云的角度看不见他指尖摁在车上,指尖因为过于用力泛了白。

    可是他却狠下心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直到坐在副驾驶的女人,解了安全带,飞快地把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卫衣脱下来,一股脑塞进他怀里――

    衣服上已经沾染上了属于她身上特有的玫瑰气息,很淡,就像是真正盛开在夜里的玫瑰,猛地一下闻到了,然后在想要去追寻的时候,那气息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那只是年轻人脑内一瞬间的幻觉。

    比沙漠里的海市蜃楼更折磨人。

    她力道很大,推得他抱住衣服的时候,甚至被她推搡得往后退了一步。

    “给你吧!”

    她重重摔上门,通红的眼瞪着他,像是在看几辈子的仇人。

    “你没说错,我确实是把你当小学生的,陆鸾。”

    ……

    “我想象中未来的男朋友高大威猛,起码八块腹肌,会骑机车会打架,能把许湛摁在地上摩擦,至少也该跟上次去东桐街找他讨债然后干了一架那人一个级别。”

    ……

    “还要有钱,劳斯莱斯我舍不得买,但是我想坐。”

    ……

    “这辆破玛莎还捡的许湛不要的二手货,我想要男朋友送的阿斯顿马丁,实在不行陆家三少同款Aventador也还不错,只要是男朋友送的就很香。”

    ……

    “你还在读书,那双手除了一支笔什么都握不起来。”

    ……

    “所以完全没想依靠你的,毕竟你一点也没给到我安全感,我老爸从出殡到下葬也就是随便带上你给你赚点零用钱,看见我身后带着的保安了吗,一大排!比你班里的人还多!就怕你举把伞都举不好!”

    ……

    “下雨天好好的被窝不睡因为你一个电话跑到破修理厂和你挤一张床,陪你睡了一觉,确实也因为把你当小学生呢,和小学生睡一觉怎么了,你这发育不全的能把我怎么样,没有一点风险的,随随便便!”

    ……

    “初吻不在乞力马扎罗山顶也不在北欧极光下,就在夜色洗手间隔间发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对象也就是个小屁孩,算个屁的初吻,那玩意儿还好好的留着给我未来男朋友啊!”

    ……

    “十八岁算个屁成年,小崽子,毛都没长全!”

    谢云越说越大声,说到后面完全就是吼了,一吼表情就没控制住,她抬起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骂了句脏话,然后深深地望了眼抱着衣服错愕站在原地的年轻人。

    这时候她收拾好了自己的声音和情绪。

    嗓音带着一丝丝的沙哑,但是从容又淡定――

    她是谢大小姐,干啥啥不行,躺赢第一名的江市最大女包租婆,她连许湛都敢打,她怕什么?

    世界都在她脚下。

    “你也不亏,你要是舔狗,也算是世界上最成功的舔狗了,下次再有人跟你炫耀‘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你记得打下他们的脸,毕竟你也算应有尽有,最后还他妈全身而退,渣男都没你利索。”

    最后一个句子,用的是平静的句号作为结尾。

    说完了,谢云转身,高跟鞋下能冒火似的冲进了电梯间。

    等陆鸾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用把按键戳爆的力道,疯狂地按上了电梯间的锁门键――

    就像后面有鬼在追。

    她乘着电梯,踩着高跟鞋,穿着单薄的小短裙,上楼,卸妆,洗澡,倒头呼呼大睡,甚至还打鼾。

    然后今晚失眠的那个人,显然不是谢云。

    这比想象中的结局好像差了不是一星半点。